“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唵,薩皤啰罰曳.?dāng)?shù)怛那怛?qū)懀蠠o、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盧吉帝……”是大悲咒。
是無數(shù)聲音疊加在一起唱出來的大悲咒,天籟一般。
使我全身舒服無比,像泡在柔軟的海綿里一樣。
誦唱聲越來越近,我眼前漸漸出現(xiàn)了一束光線。
它從頭頂?shù)奶摕o中射落,就像黑暗里打開的手電筒。
我清晰地知道,那道光來自我原來的世界。
回到那里,我就活過來了。
那一刻我悲喜交集,我終于要活過來了。
但是,正當(dāng)我就要飛到那光線中的一剎那。
所有誦唱聲突然中斷,然后我聽見頭頂出現(xiàn)無數(shù)驚叫聲,慌亂一片。
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身子卻如同灌了鉛一樣,直往下掉。
怎么了?
我大驚失色。
定眼一看,不禁又急又恨。
一團不知什么時候升起的藍色火苗,正在迅速地吞噬了那道光。
沒錯,是吞噬。
那道光像是一根冰棍,正被它快速融化。
一切來得這么突然,我身下就是老和尚口中的冥河,墜進冥河中會有什么后果?
我還是處男,我不想死。
——那一刻我心中竟然只有這個猥瑣而簡單的想法。
眼看我就要一頭扎進冥河中,突然下墜的身體硬生生地打住,猶如急剎。
慣性使我渾身的骨頭一陣爆響,我?guī)缀跻鄣脮炦^去了。
“保持清醒,待我破煞?!?br>
我耳邊卻傳來一聲怒吼,讓我渾身一震。
這聲怒吼,竟是來自我體內(nèi)。
“吱呀”一聲,我眼前已飄出一個人影,竟是當(dāng)初在我眼前暴斃的袁老頭。
——可他不是死了么?
袁老頭從我身體飄出,已經(jīng)向那團詭異的藍火飄去。
這一切已經(jīng)顛覆了我認知的極限。
我現(xiàn)在懸空而浮,袁老頭腳踏虛空。
這一切一切,都已經(jīng)違背了物理力學(xué)。
但隨之一想也就釋然。
這地方乃黃泉,就是地獄了,本來鬼魂呆的地方,能飄來飄去實在太正常了。
我急忙抬頭望去。
只見那團藍火居然放棄了吞噬,正在與袁老頭纏斗起來。
而那道光線只還剩下一小截,在垂死掙扎。
袁老頭身形閃動,四處騰挪,那團火苗追著袁老頭緊緊不放,一時分不清結(jié)果。
我勉強使自己穩(wěn)定下來,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到那道光里去,才能回到人世。
我嘗試著使自己動一動,卻發(fā)覺根本無法動彈。
此刻我就像砧板上的魚肉,等待著被人宰割。
我太后悔了!
當(dāng)初那一百塊就當(dāng)送給袁老頭就行了,逞什么能?
算什么命?
好吧,現(xiàn)在把自己也算進去了。
但是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即使有,恐怕我也買不起。
此刻我已經(jīng)由開始的恐懼,變成現(xiàn)在的沮喪,然后心底里一下完全放開了:人死鳥朝上,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恨只恨的是,死得不明不白啊!
袁老頭與那團藍色火苗之間的纏斗,我?guī)筒簧厦Α?br>
不過我希望袁老頭能贏,即使回不去,呆在這里還有個說話的伴。
而那團藍火吞噬白光,斷了我的路,一定不是好東西。
可是那袁老頭此刻卻被那團藍火追著走,看來是落了下風(fēng)。
我苦悶之極,不禁大聲喊道:“袁老八,你還未死?”
我本來沒打算他會回應(yīng)。
沒想到那袁老頭被追得如此窘迫,聽聞我喊話,像一下想起了什么,竟然從半空剎那飄到我跟前來。
我操你大爺,袁老鬼,你不能這么玩的!
我心中大驚。
只因為那團藍火跟著閃電般撲到。
幸好袁老頭卻非常及時地一把抄起我,向旁邊一跳,然后向頭頂上最后那截光束飄去。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近這團詭異的火苗,它與我險險地擦身而過,居然帶著無比的寒意,沒有一絲溫度。
此刻它就像有意識的一樣,顯得很憤怒,噼啪作響,呼啦一聲脹大了幾倍,變成了一個大火球,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來。
我總算明白了,袁老頭的目的是引開那團火苗,揪準機會了就馬上就著我逃出去。
老袁,你真是我親人!
但那團鬼東西明顯不是火,又到底是什么東西?
眼見離剩下那截光速越來越近了。
那團藍火卻也追得也越來越近。
老袁剛才自己一人還被追得狼狽之極,更別說現(xiàn)在帶著我了,眼看就要被它追上。
袁老頭焦急地叫了聲:“我操你大爺。”
千鈞一發(fā)之時,頭頂突然傳來無數(shù)人匯合一起的一聲呼喝:“印臨。”
我不由得向上一看,只見一個桌子般大小的大方印,從那截光速處重重壓落,打在我身后那團藍火上。
藍火被驟然一擊,停頓了一下。
就是因為這個空隙,袁老頭終于拽著我飛到了那光束中間。
然后我聽到他狠狠地呼了口氣。
我卻趕緊向下看去,不由得又大驚失色。
那個大方印竟然頃刻間就已被藍火吞噬,消失在火苗里。
而它又已箭一般向我們撲來。
此時袁老頭抓著我用力一拋,我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耳邊聽見他大叫一聲:“走好啦!”
聲音瞬間消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驚乍而起,按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是在做夢么?
如果是夢,怎么又會如此真實?
我看了一眼四周,不禁淚流滿面。
這是一個寺廟的大雄寶殿,正中供奉著三尊大佛:過去佛、現(xiàn)在佛、未來佛。
此時殿中檀香裊裊。
我正坐在鋪著的一張草席上,圍著我的四周坐著不下三十個大光頭。
他們或老或少,皆盤腿而坐,雙目緊閉。
頭顱微微垂下,看以看見頭頂上的戒疤。
嘴角或多或少帶著血跡。
我之所以哭,是因為在我看到了他們中間坐著唯一一個不是光頭的中年男子。
他留著經(jīng)年不變的板寸頭,魁梧的身影比身邊坐著的和尚高出一截。
他此刻同樣緊閉著雙眼,臉上充滿一種說不出的滄桑、說不出的威嚴。
他的嘴角同樣流有血跡。
“大伯。”
我不禁輕輕地叫了一句。
一聲落地,就像瓶子落到地上打碎。
幾乎所有人一下抬起頭睜開了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我。
然后又在頃刻之間,噼噼啪啪躺倒一片。
只有一個人沒有躺下去,他仍舊盤腿坐在地上,只是眼睛依舊緊閉,面上有絲若隱若現(xiàn)的笑容。
原來他沒有死,他還在這里。
劫后重生,看見這人我實在太高興了。
——他就是那個托著我飛過冥河的老和尚。
現(xiàn)在我都明白了,是他們救了我。
可是現(xiàn)在他們怎么全躺地上了?
我自然無比著急。
“他們沒事…咳咳咳….只是太累了,一會兒就會醒過來。
咳咳咳…..”說話伴著一陣咳嗽聲在耳邊響起。
我連忙一看,原來大殿門口有一個愁眉苦臉的老僧人,正拿著一個掃把,慢慢掃著臺階。
我剛才并沒有留意外面,現(xiàn)在正想站起來,找他了解一下情況。
沒想到雙腿發(fā)軟,一時好像使不出力氣,只好又軟躺下來。
那個老僧人掃著掃著,慢慢轉(zhuǎn)到角落里再也看不見身影。
只聽見他在唱:魂兮魂兮魂歸來。
十方八地見如來。
如來問你干啥去,你說如來真自來……咳咳咳…”我是被一陣哭泣聲吵醒的,醒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在大殿中。
那些原本躺在地上的僧人不知什么時候也醒過來了,我大伯也醒過來了。
不過他并沒有過來搭理我。
他們圍在一起哭泣,不知道在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這是才能勉強站起來走過去,只覺晴天霹靂一般,天地間又是一陣旋轉(zhuǎn)。
他們圍著的,就是那個托我過河的老和尚。
莫非——莫非他真的死了!
我大伯抹了一把淚水,看見了我,他對我招招手,語氣帶點哽噎地叫道:“半滿,你過來?!?br>
大伯一句話,使在場所有人都停止了哭泣,他們抬起頭,看著我的眼里閃爍著復(fù)雜的情感。
“向空見師父磕頭。”
大伯聲音不大。
就算大伯不叫,我也應(yīng)該磕這幾個頭的。
是這個老和尚他用自己的命,救了我的命。
——我能猜得到,他在用盡全力推我而起,而自己掉下冥河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死去。
我回來了,而他沒有回來。
就在我重重地一鞠在地的時候。
傳來輕輕的一聲:“不可。”
眾人不由得望過去,眼光中充滿了疑惑。
說話的居然就是那個掃地老僧。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拿著個掃把,來到了我們身邊。
我不知道這個老僧人是什么地位。
不過磕這幾個頭,我心悅誠服。
我不理他,對著空見師父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
掃地老僧長得一臉愁苦,此刻見我磕了頭,更顯得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拿著掃把彎著腰慢慢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