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了棠苑，段珞然吐了很久，才堪堪減輕身體的疼痛。

她擦去眼角的淚，走到庭院看向雪夜中的一輪彎月。

再過九日，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是不是已經(jīng)等不到月圓之時了？

段珞然睫毛輕顫，正要轉(zhuǎn)身回屋休息，卻聽到一墻之隔的庭院內(nèi)，又傳來似是而非的曖昧聲。

“阿宣，輕點……別被珞然瞧見了……”

“她還是個孩子，沒事。”

聽這榮溢宣和許沐嬈的纏綿之語，段珞然的心底一片潮濕。

大抵在那個男人眼中，就算他曾將她壓在身下唇齒相纏過，也只會永遠(yuǎn)將她當(dāng)成孩子看待吧。

段珞然回了屋，將門窗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段珞然正在清點東西，身披白色斗篷的許沐嬈輕盈走了進來。

“珞然，你皇叔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你知道他喜歡什么嗎？”

段珞然怔了怔，八天后她的生辰，也是榮溢宣的生辰。

榮溢宣作為攝政王，每年生辰日，皇親國戚都會在皇宮為他操辦宴會。

可不管宮宴如何盛大，榮溢宣都會親自下兩碗長壽面，他們兩人一人一碗。

“我和小阿然的緣分是天注定，所以連生辰也是同一天，祝小阿然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

那時候，榮溢宣滿心滿眼都是她，每一年的生辰都會帶她一起做祈福牌，然后掛上絲帶系在王府倚梅園的梅樹上。

可這三年，她的生辰都是在戰(zhàn)場廝殺中度過。

又如何知曉皇叔所愛呢？

段珞然正要開口回答許沐嬈，門口傳來榮溢宣的聲音。

“阿嬈，本王的事，你問錯了人。”

許沐嬈走過去，小鳥依人依偎在他懷中嬌嗔：“我想著珞然和你在一起生活了這么久應(yīng)該更懂你，看來她也并不了解你?！?br>
段珞然勉強一笑，沒再說話。

待他們兩人離開，她也出了門。

天上又下起了雪。

段珞然去街上買了些紙錢，又提了壺酒，去了段家祖墳。

三年沒來祭拜，如今這一次，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凜冽的寒風(fēng)在綿密起伏的山地穿梭。

一座座墳丘高低錯落，是段家世世代代將士最后的歸屬。

亂世動蕩，段家軍身披戰(zhàn)甲保家衛(wèi)國，直至戰(zhàn)刀卷刃，箭矢穿身仍死守陣地。

百姓安寧，軍勛凱旋，可他們卻是馬革裹尸還。

有的身首異處，有的骨骸難尋，可是只要段家還有一人，都會建起他們的墓碑。

有了碑，他們都能落葉歸根，長眠段家祖墳。

可是現(xiàn)在，段家只剩了段珞然一人。

還有最后八日，她的棺柩便會被將士們抬回京城，葬于此處。

到那個時候，又有誰來為她祭拜燒香？

段珞然心中的悲慟如瀑布般沖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將酒壺里的酒水在每座墳?zāi)骨耙灰粸⑾?，最后停在兩座緊挨在一起墳邊，撲通跪下。

“爹，娘，女兒來看你們了?！?br>
“突厥已破，邊疆百姓終于可以過上安穩(wěn)生活了，阿然沒有丟段家軍的臉！”

黃紙跟著雪花飛起又落了下來，段珞然眼底的淚水簌簌而落。

“小時候你們走的早，是皇叔給了我一個家，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新家?！?br>
“我騎著戰(zhàn)馬出城，卻只能躺著黑棺回京，希望他不會失望……但沒關(guān)系，反正我也不在乎了……”

“爹娘，你們記得在奈何橋上等等我，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喝孟婆湯，下輩子繼續(xù)一起做家人……”

段珞然在墳前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待到黃昏才堪堪起身。

回到攝政王府，月亮已經(jīng)懸掛天際。

段珞然正要回棠苑，卻看到榮溢宣和許沐嬈乘坐馬車也回來了。

在就這時，快馬的嘶鳴聲響徹整條街。

一道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傳來。

“王爺，邊疆來戰(zhàn)報了！”

段珞然猛然回頭，便見侍從已經(jīng)快速跳下馬，將手中的卷軸遞給了榮溢宣。

她呼吸一緊，自己去世的消息，這么快就要傳到皇叔耳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