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川愣了一瞬,眼神迷茫的看著那具白骨。
不過須臾之間,他就恢復(fù)了鎮(zhèn)定,嘲諷般的盯著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的老人。
“老不死的,朕真是沒想到,你們竟然能煞費(fèi)苦心,隨意找一具白骨扔在棺材里!”
“她要是再不肯滾出來,朕就將你們?nèi)抠n死!”
我爹的眼里已無半點生氣,他眼神痛苦的看向我的白骨。
“宋淮川,我說過,我的婉婉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你為什么不肯給她半分安寧?”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就連尸骨都要被你挖出來?”
宋淮川怒意更甚,他俯下身惡狠狠盯住我爹的眼睛。
“你可真是好算計,一具連面目都無法分辨的白骨,就想騙朕死心,你做夢!”
“來人,給朕燒了這具白骨,朕要將它挫骨揚(yáng)灰!”
“別動我的婉婉!”
我爹目眥欲裂,死死摳著泥土想要爬過去護(hù)住我。
十根手指摳的鮮血淋漓,卻挪動不了半點。
火爐架起的那一刻,我爹心如死灰,他懊惱到用額頭撞著地面,嘴里喃喃自語:“婉婉,我的女兒,爹沒用,連你最后的體面都沒辦法護(hù)住。”
“是爹瞎了眼,當(dāng)初不該同意你嫁給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更不該拼著性命助他登上皇位??!”
整個山間回蕩著我爹聲聲泣血的哭喊,就連侍衛(wèi)都有些動容,偷偷抹著眼淚。
只有宋淮川毫無反應(yīng),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
“點火!”
熾熱的火焰燃起,炙烤著我的白骨。
連同我的心一起,被燒的面目全非。
我平靜的注視著火焰,原來心死之后,真的會再也激不起半分波瀾。
宋淮川盯著逐漸變得焦黑的白骨,忽然皺起眉頭。
他快步走到火爐旁,低下頭打量著還沒被燒壞的手指。
半晌后,他忽然滿臉驚恐的后退一步。
整個身體都有些搖晃,臉上的血色也一點點退去。
“滅火,快給朕把火滅掉!”
圍觀的侍衛(wèi)不明所以,只能慌亂的四處尋找可以滅火之物。
可這到底是座荒山,最近的水源也在山腳下。
火勢之大,根本來不及滅掉。
眼見著烈火就要將我整具白骨吞噬,宋淮川再也站不住。
他倉惶著撲過去,不顧疼痛,將手探進(jìn)火里,將我的尸骨拖了出來。
一雙手都被火焰灼傷,他卻渾然不覺。
只顫抖著用滿是燎泡的手捧起白骨的右手。
那里只有兩根指骨,其余三根,都只剩半截。
宋淮川撫摸著那些斷指,整張臉蒼白如紙。
“婉婉,是你嗎?”
我爹抬起滿是鮮血的臉,悲涼的大笑起來。
“宋淮川,你到底還是認(rèn)出來了!”
他艱難的爬到宋淮川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領(lǐng),聲色俱厲的問他:“你還記不記得,婉婉這些手指是怎么斷掉的!”
霎時間,宋淮川淚如雨下。
他佝僂著身子跪在我的尸骨旁,哭到泣不成聲。
我低著頭,看向自己殘缺的手指。
那是他被人追殺,情急之下,我伸手推開他,自己卻被刺客削掉了三根手指,還身中數(shù)刀。
父兄帶人殺到時,他正滿身是血,抱著我哭到肝腸寸斷。
他說他會護(hù)我一生,可轉(zhuǎn)頭他卻生生將我推入煉獄。
那一晚我流盡眼淚,恨到咬碎一口銀牙。
若能重活一世,我寧愿自己沒有傻到以血肉之軀將他救下。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無法重來,終究是真心錯付。
宋淮川神情恍惚的看著我爹,麻木的任由他捶打著。
嘴唇也哆嗦個不停。
“不可能的,婉婉怎么會死,朕不過就是想懲罰一下她而已,沒想害死她?!?br>
我爹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這一巴掌幾乎用盡了他全部力氣,本就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懲罰?
懲罰她什么?”
“你是想罰她太過善良,哪怕你負(fù)了她也一聲不吭,只想平平安安生下你的孩子嗎?”
“還是罰她被人陷害,落的個胎死腹中,還要眼睜睜看著你杖斃她的兄長?”
“你這個畜牲,親手給她灌下毒藥不說,還要將她扔進(jìn)紅院里任人欺辱!”
“她是你的皇后啊,卻被那些人凌辱到渾身上下找不出一塊好肉,我真想將你心肝都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說完最后一個字,我爹再也撐不住,兩眼一翻,哭暈了過去。
宋淮川也眼前發(fā)黑,搖晃著幾近暈厥。
侍衛(wèi)們想要來扶住他,卻被他厲聲喝住。
他仿若抱著什么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將我的尸骨抱入懷中。
在他身后,一臉虛弱的秦月被人攙扶著,跌跌撞撞趕了過來。
她溫柔的呼喚著宋淮川,他卻恍若未聞。
甚至在她想要靠近時,抬手將她推開。
秦月從沒受過這般委屈,呆愣著跌坐在地上,一雙眼盈滿了淚水。
“皇上,婉婉姐在紅院里待過一晚,保不齊染上什么臟病才死的,您快放手,小心損害了龍體!”
聞言,宋淮川才抬起紅腫的雙眼盯住她。
他咬牙切齒的對她嘶吼道:“你給朕滾!”
秦月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她掙扎著起身,雙眼泛紅,想要抱住宋淮川,就連聲音里都染上了一絲凄楚:“皇上,是月兒該死,不該亂說話,您看在月兒命不久矣的份上,原諒我好嗎?”
她裝模作樣輕咳兩聲,試圖如往常一般勾起宋淮川的憐惜。
可惜這次,宋淮川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揮手將她推開,抱著我的尸骨,揚(yáng)長而去。
“婉婉別怕,朕現(xiàn)在就帶你回家。”
他低頭吻了吻我毫無血肉的額頭,眼淚一滴滴砸在我的尸骨上。
我跟在他身后,嘲諷的笑了起來。
哪里還有家?
有的不過是讓我深惡痛絕的牢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