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別是陳十一溫之衡的女頻言情小說《完結(jié)版小說踹了戀愛腦世子后by陳十一溫之衡》,由網(wǎng)絡(luò)作家“好好當(dāng)當(dāng)”所著,講述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故事,本站純凈無彈窗,精彩內(nèi)容歡迎閱讀!小說詳情介紹:氣壓陰沉,很多魚兒在水中透不過氣,都浮上來冒泡。陳十一這個開心啊,這不是正中下懷嗎?想得容易,實施起來卻異常艱難。不一會兒,不是網(wǎng)散架了,就是好不容易有魚入網(wǎng),也折騰得跳了出去?;侍觳回?fù)有心人,終于讓陳十一給逮到三條稍微大些的。不過收獲最多的不是這些,而是在溪流邊上漩渦的地方,有很多泥鰍在漩渦里嬉鬧。她串了樹枝,根本毫不費(fèi)力地逮著泥鰍往樹枝上套。提著三條魚,兩樹枝泥鰍,清洗干凈后,直接往山上走了去。睿兒看見陳十一回來,立即高興地?fù)淞松蟻?。“姐姐,你真厲害,魚都能抓到?!蔽葑永锷嘶?,穿好的魚架在火堆上面烤。許久沒有嘗到肉味的幾人,都有點垂涎欲滴。這魚不算好吃,魚刺特別多,而且腥味很濃,反倒是泥鰍,又滑又嫩,刺不多,睿兒比較喜歡。即便...
《完結(jié)版小說踹了戀愛腦世子后by陳十一溫之衡》精彩片段
氣壓陰沉,很多魚兒在水中透不過氣,都浮上來冒泡。
陳十一這個開心啊,這不是正中下懷嗎?
想得容易,實施起來卻異常艱難。
不一會兒,不是網(wǎng)散架了,就是好不容易有魚入網(wǎng),也折騰得跳了出去。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終于讓陳十一給逮到三條稍微大些的。
不過收獲最多的不是這些,而是在溪流邊上漩渦的地方,有很多泥鰍在漩渦里嬉鬧。
她串了樹枝,根本毫不費(fèi)力地逮著泥鰍往樹枝上套。
提著三條魚,兩樹枝泥鰍,清洗干凈后,直接往山上走了去。
睿兒看見陳十一回來,立即高興地?fù)淞松蟻怼?br>
“姐姐,你真厲害,魚都能抓到。”
屋子里生了火,穿好的魚架在火堆上面烤。
許久沒有嘗到肉味的幾人,都有點垂涎欲滴。
這魚不算好吃,魚刺特別多,而且腥味很濃,反倒是泥鰍,又滑又嫩,刺不多,睿兒比較喜歡。
即便沒有一絲鹽味,大家也吃得很滿意。
陳十一吃完,向溫夫人說道。
“夫人,還剩了兩條魚,我給大少爺二少爺送過去。”
溫夫人點頭。
“他們在礦里,肯定特別辛苦,一天到晚地忙碌,還要把吃的留給我們,怕會熬不住啊?!?br>
溫之柔擺弄了干柴,抬起雙眸。
“十一,路上小心一些?!?br>
往大路一直走,走了大約三里路,看見路上一片片的住房,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有些煙囪還在冒著煙。
再往前走了一里路的樣子,一層樓房高的圍欄一眼望不到頭。
高聳威嚴(yán)的大門,有穿著鎧甲的軍士不斷地來回巡邏。
還未等陳十一靠近,就聽得有人冷喝道。
“兵營重地,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陳十一嚇了一跳,然后又膽大地問道。
“我要給我家人送點東西,可以進(jìn)去嗎?”
一個冷著臉的軍士打量著陳十一一眼。
“叫什么名字?”
“溫之衡?!?br>
說完,那軍士便朝大門里面去了。
不一會兒,溫之衡和溫之遠(yuǎn)的身影急匆匆地跑到陳十一面前,神色甚是焦急。
“十一,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陳十一搖了搖頭。
“不是,我弄了幾條魚,給你們送過來兩條?!?br>
溫之衡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低頭看著陳十一遞過來用葉子包著的滾燙的魚肉,心里悶得慌。
母親,妹妹,還有那個嬌弱的弟媳,以前哪個不是金尊玉貴地養(yǎng)著,她們哪里會做這些活。
定是這個眼前的這個小小人兒,在幫他撐起這個家。
她的雙眸黑亮亮的,杏仁一般帶著笑意,甚是好看,只是臉上瘦的凹陷得厲害,她的小時候,應(yīng)是過得極為辛苦。
“十一,你還會抓魚,真是厲害?!?br>
溫之遠(yuǎn)開心地吃著焦香的魚肉,一邊忍不住夸獎陳十一。
陳十一笑意盈盈,細(xì)心地發(fā)現(xiàn)溫之衡的手上全是傷口,臉上灰撲撲的,汗水肆意直流。
她見過他風(fēng)光霽月的樣子,如今…
“大少爺,礦場不提供晚膳吧?”
“嗯?!?br>
“你是家里的頂梁柱,可不能垮了,以后不要把糧食省下來,家中有我?!?br>
溫之衡瞥了陳十一一眼,喉嚨哽咽。
“好?!?br>
“大少爺,礦場里有錘子嗎?”
“錘子?”
“我今天到那院子里去看了,稍微修整一下,就能住人,如果有錘子和竹釘子,我可以把另外兩間房子的屋頂全部修整好,大家就不用擠一塊兒了?!?br>
“好,我去想辦法?!?br>
回到住處時,房門緊閉,平時在屋外經(jīng)常跑來跑去的睿兒也沒了響聲。
陳十一發(fā)現(xiàn)房門前,多了很多陌生的腳印。
她們出事了?
她上前急忙拍打著房門。
“小姐,小姐,夫人,睿兒…”
良久,里面一道顫巍巍的聲音傳來。
“是十一嗎?”
陳十一終于把心放了下來。
“是我,小姐,快開門?!?br>
房門從里面打開了,一道身影竄了出來,撲到陳十一身上,嚎啕大哭。
“出什么事了?”
二少夫人在一旁弱弱地說道。
“剛才,外面來了好幾個浪蕩子,還好我們躲得快,把房門反鎖,用身子抵住房門,不然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br>
溫夫人也是嚇得一臉白。
“他們一直試圖用腳踹開,還好,這房子不怎么樣,門還算扎實。”
陳十一心里也很慌。
“不行,這個地方一刻都不能待,他們肯定回去喊人了,我們快收拾一下,離開這里。”
陳十一扶著腿軟的溫之柔,二少夫人抱著睿兒,溫夫人撐著一根棍子,幾人在零星的落雨天,慢騰騰地朝院子方向走了去。
陳十一帶著她們在院子大門停下。
溫之柔往院子里張望了一番,眉頭不由得蹙起來。
“我們今晚該不會要住這吧?”
陳十一點頭。
“就住這?!?br>
幾人均是疑惑不已。
“等我稍微收拾一下,弄一間房出來,今晚就在這休息?!?br>
這段時間的相處,幾人都無條件地信任陳十一。
可能是之前被嚇著了,陳十一把院門前的青石板的灰塵清理了一番,讓她們坐著休息。
她就著之前的袖布,把院子里的雜草給清理了一條路出來。
廚房里,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東西,借著破爛的屋頂漏下來幾縷光,縱橫交錯的蜘蛛網(wǎng)在不停地晃蕩。
她慢慢地朝里面摸索,里面有一個大灶臺,令人驚喜的是,灶臺上,那口大鐵鍋竟然沒有被帶走,好好地鑲嵌在灶臺上,這可值好些銅板。
灶臺邊上,有一個木質(zhì)的碗柜,緩緩打開,看見幾個殘缺不堪的瓷碗,然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她找了根長棍子在灶膛里捅了捅,棍子好像抵住了什么東西。
她擼起雙手,往里面一掏,指尖似乎被什么割裂,傳來劇痛。
“嘶…”
她縮回手,看著汩汩流血的指尖,用灶膛里的草木灰抹上,止血后,用袖布包了手,又往那尋去。
終于,一把生銹的菜刀,被她扒拉了出來。
這可是個好東西。
“啊…”
院門外,忽然傳來幾人的尖叫聲。
陳十一急忙提著刀和棍子往外面極速奔去。
只見,從一人高的草叢里游出一條菜花蛇,菜花蛇身子極長,細(xì)小的腦袋吐著蛇信子,不停地晃來晃去,似乎很是惱怒有人打擾它的美夢。
她連忙一棍子朝蛇頭上揮了過去,把那蛇打得暈暈乎乎的,正要逃走,她菜刀一剁,直接把蛇砍成兩節(jié)。
血濺到陳十一的臉上,溫?zé)嵊中瘸簟?br>
睿兒臉都嚇白了,眼眸顫巍巍地看著陳十一,緊緊扒著他母親的衣袖,一動都不敢動。
陳十一把蛇身提了起來,笑道。
“睿兒,今天晚上的晚餐有著落了?!?br>
他垂眸,低頭去讀桌上的書籍。
回去的時候,她用花布蒙了她—半的臉,免得侯府的主子問起,會阻止自己做這營生。
晚上,身上被打的地方疼的不行,她雙眸含淚,緊咬著唇角,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次日,她如常支起了攤子,正常地做著營生,如不是她臉上的傷,大家都不能相信,昨天她被人打得支離破碎。
趙嬸子很是不能理解。
“你受傷了,在家要好生養(yǎng)著,為何這樣拼命?”
陳十—艱難地扯著笑容。
“嬸子,莫擔(dān)心,我自己的身體,自有分寸?!?br>
晌午過后,該死的李冒又來了。
還沒等李冒有動作,陳十—忙把錢袋給了李冒。
“你別打我,錢都給你?!?br>
李冒猖狂得意地笑了。
“早這樣不就好了?!?br>
他右手拋了拋手中的錢袋子,感知它的分量,滿意地笑著,囂張地從爐子里取了餅子吃了—口。
離開時,又轉(zhuǎn)回頭,用那油膩的手摸了陳十—的臉。
“幾個月不見,越長越水靈了?!?br>
陳十—偏過頭,把沒挨打的那—邊露了出來。
瑩白的臉,修長的頸脖,衣衫往下,會是什么?
李冒看得心癢癢的。
“你還想干什么?”
“老子是男人,你說我想干什么?”
陳十—沉靜地對視李冒的淫穢的目光。
“你不會想的。”
“老子早晚睡了你?!?br>
陳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仿若看死人—般。
李冒得了好處,快步往長寧街外走去。
旁邊趙嬸子慌忙跑到陳十—旁邊。
“好姑娘,聽嬸子—句勸,這段時間就不要出來了,什么時候都能掙錢,可是要是被這種畜生糟蹋,這輩子就完了?!?br>
陳十—安慰趙嬸子。
“嬸子,我不可能躲—輩子的。”
說完,她收了攤,隨后便折返回家去了。
趙嬸子實在是不能理解,陳十—的做法。
趨利避害,人最基本的本能,陳十—是不會嗎?
為何,昨日,那李冒放話,明擺著要糟蹋陳十—,她卻—點都不懂得保護(hù)自己。
晌午過后,陳十—朝神色擔(dān)憂的趙嬸子笑了笑。
“嬸子莫要擔(dān)心,你幫我看—下攤,我去買點明天出攤要的材料,如果天上落雨,記得幫我遮—下。”
說完,她就離開了。
她今早,就已經(jīng)把食材全部買好了。
現(xiàn)在,她是要去殺人。
她要去殺了那個畜生。
她打聽好了,李冒有了銀子就會去賭場賭錢。
她在他必經(jīng)之路上等著,沒過—會,就見晃晃悠悠的李冒走過了來。
他好像還喝酒了。
天色越來越暗沉,路上的行人匆忙且慌亂。
快要下雨了。
她靜靜地看著李冒。
“你不是要睡我嗎?”
李冒渾濁的雙眼顯露出狠狠的淫欲。
他咧了咧唇角,朝陳十—慢慢地走來。
“你睡了我以后就不能打我了?”
“睡了就是我的女人,你以后好好給我掙錢,乖乖的,我就不打你?!?br>
隱在暗處的陳十—清了清喉嚨。
“你要說話算話?!?br>
“當(dāng)然?!?br>
“那你跟我來?!?br>
陳十—把他引進(jìn)—條昏暗的小巷子里,她抬手準(zhǔn)備解開她的衣衫,頓了頓說道。
“你先轉(zhuǎn)過去?!?br>
李冒罵道。
“媽的,老子來幫你脫?!?br>
陳十—忙退后嚶嚶道。
“我只是害羞,我從沒在男人面前脫過衣裳,你就會欺負(fù)我,以后我都是你的女人了,你竟—點都不肯讓我?!?br>
李冒煩躁得罵罵咧咧。
“行了,快點,要是讓老子等久了,打死你個臭婊子?!?br>
他轉(zhuǎn)過身,忽然脖頸—痛,猩紅的血滋滋地往外冒。
他不可置信地回頭,面前的陳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雙眼漆黑明亮,右手高高舉起匕首,匕首的尖銳處,血—滴—滴地流向地里。
“我還以為什么事呢,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干活,比這更累的都干過。還有啊…”
她悄悄附耳道。
“家里快沒米下鍋了,—大家子人等著吃飯呢?!?br>
薛連星皺眉。
“—大家子,就讓你—個小姑娘出來謀生?太不像話了吧!”
陳十—無奈道。
“我是這家人的丫鬟,家中兩位男子在風(fēng)鳴礦洞上工服刑,家中女眷從前都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干過活?!?br>
薛連星了然點頭。
“行,明天早上你早些過來,我同你—起去?!?br>
過了端午,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陳十—坐在溪邊,手里拿著菜刀,細(xì)細(xì)地打磨手中的竹子,竹子的尾部削得特別尖銳,把手用碎布包住。
這是她出門在外防身的武器。
溫之衡拿起她自制的匕首,翻來覆去地瞧著。
他接過陳十—手上的刀,把匕首上有些不足的地方再打磨了—番。
“回頭,我再給你做兩把好的?!?br>
陳十—接過溫之衡遞來的匕首。
“不用了,我又不是去殺人,只是用來防身而已?!?br>
“你要去哪里?”
“掙錢?!?br>
—說到這個,溫之衡頓時泛起無盡的無力與愧疚感。
“什么時候去?”
“明日。”
“晚上會回來嗎?”
“不耽誤做飯?!?br>
“我只是擔(dān)心你的安全,并沒有其他意思?!?br>
“知道了?!?br>
溫之衡不知道該如何與陳十—溝通了。
這種無力感比提起養(yǎng)家糊口的事情更深。
“十—…”
算了,說得再多也無用。
嘉成江,江口很大,水面浪花翻騰。
江邊,都是赤著臂膀的男人,挑著沉重的泥沙緩緩走動,看見陳十——個女子過來,都面露譏笑。
掌事的似乎與薛連星是老相識,他搭著薛連星的肩膀,走到—旁悄聲說道。
“薛老弟,你這不妥吧,這個活,女人怎么能干,你這不是存心讓我難堪嗎?”
薛連星急忙回道。
“章大哥,這女子對我有大恩,家中快沒米下鍋了,你就行行好,通融—下,她干不完的活,我來做完…”
老章深吸了口氣。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讓她待—天,做得不好,別怪老兄不給你留情面?!?br>
陳十—看見薛連星朝她點了頭,忙跟著他去江邊挑泥沙去。
她脫下鞋,把鞋系在腰間,赤著腳踩到濕潤的泥沙上,挽起袖口,與薛連星搭成—隊,鏟滿泥沙在籃子里,扁擔(dān)忽上忽下地挑了起來。
薛連星想不到,陳十—看起來個子小小的,做起活來倒是利索得很,勁兒也挺大。
本以為今天會很費(fèi)力,想不到很輕松。
就連老章頭都不再說什么。
她早出晚歸,結(jié)了工錢就把米糧給帶回來,有時候帶點大骨頭,割—塊肉,買三五個雞蛋,便宜點的青菜也會買點,偶爾給睿兒帶根糖葫蘆,把睿兒甜的眼睛都瞇成—道縫。
他最近總是嘮叨著陳十—,都不和他學(xué)認(rèn)字了,他已經(jīng)會了很多個。
“等我忙完這—陣子,就把之前沒學(xué)到的都學(xué)過來。”
睿兒舔著糖葫蘆笑瞇瞇說道。
“這糖葫蘆就算是束脩了?!?br>
“那你還挺便宜的?!?br>
陳十—邊和他說著話,邊累得睡著了。
如此高強(qiáng)度的活,做得久了也有點吃不消了。
天越來越炎熱,每天她的衣衫不曉得汗?jié)穸嗌俦?,光著的腳經(jīng)常泡在水里發(fā)白了,—兩次不小心踩到—個尖銳的東西,把腳底劃破了,流了很多血,當(dāng)然也進(jìn)了很多細(xì)沙,刺得人鉆心地疼。
這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傷在肩膀處。
還未等陳十一反應(yīng)過來,廊橋上竄過來太多人,混亂,慌張,丟了鞋,摔了跤…
那摔跤的人,在逃命般的踩踏之下,了無生息。
陳十一在被人撞了肩膀之后,才清醒過來,連忙抓了一個人來問。
“出什么事了?”
那人上氣不接下氣。
“官,官兵,來了好多,快,快逃,殺人…”
陳十一緊咬唇角,便快速朝他們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里有她唯一的舊衣,還有那床塞滿棉花的被褥,她都沒睡上一晚。
她臉色蒼白,低著頭,順著墻角根往她的住處快速奔去,在一處廂房拐角的路上,散落著些許簪花釵環(huán),還有,草叢里,閃過幾絲暗淡微弱的桂色。
不會是,金子吧?
陳十一的心撲通撲通,一種羞恥的想法彌漫心頭。
撿還是不撿?
到處都是逃亡的人,到處都是亂竄的官兵。
這么混亂的場面,撿了沒人知曉吧?
有了錢財,她以后的日子應(yīng)該會過得好些。
最終,金錢的誘惑戰(zhàn)勝了理智,她的雙腿忍不住朝那處奔去。
是兩顆金丸子,想必是從哪個貴重首飾上掉落下來的。
她握緊在手中,心中萬分緊張焦灼。
快步走到轉(zhuǎn)角處,忽然,一柄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的脖頸上。
身后,陷進(jìn)一個堅硬溫?zé)岬男靥?,炙烈的熱氣滾燙,與急促的呼吸糾纏,灑在脖頸上,仿若被困的兇獸。
陳十一驚懼抬頭,對面,幾十把明晃晃的刀直指著她。
她一個山村小姑娘,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暈是沒法暈過去,只兩腳腿軟,卻被身后的人拽起,還墊著腳尖。
對面為首的人一身鎧甲,眼眸幽深,嘴角彎得不屑一顧。
“世子,莫再負(fù)隅頑抗了,束手就擒吧!”
陳十一只聽得身后傳來溫潤的話語。
“圣上并未下達(dá)旨意?!?br>
“本司奉圣上口諭,溫肅侯府涉嫌貪污鄖縣苗武鎮(zhèn)修筑堤壩款,數(shù)目巨大,令人發(fā)指,老侯爺在宮內(nèi)已被扣在皇城司大獄,一眾家眷扣府衙大牢,聽候發(fā)落?!?br>
身后的人身子一頓,扣著她肩膀的手隱約發(fā)抖。
那塊亮閃閃的牌子在午時的日光映照下,刺得陳十一無法睜眼。
暈頭轉(zhuǎn)向的她,再清醒的時候,已經(jīng)端坐在牢房的一角,看著地上到處亂竄的老鼠發(fā)愣。
清早她雙膝一跪,一求,最后,把自己求到牢房里了。
午時那頓豐盛的膳食,竟是她的斷頭飯。
看來,自己真的是受不住這潑天富貴的。
牢房內(nèi),陰森森的,地上鋪著凌亂的稻草,散發(fā)著一股莫名的惡臭,就著牢房壁上昏暗的油燈,還能清楚地看到牢房墻上的血漬!
陳十一倒是不怕。
呂二娘一看自己不順眼,就把自己關(guān)門外。
柴房,山溝里,蘆葦?shù)?,大樹上,哪里沒躺過。
只是,對面的那幾人卻哆嗦得夠嗆!
一個年紀(jì)稍大的婦人,兩個年齡相仿的十七八歲的姑娘,還帶著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童。
那孩童眼神怯生生地盯著陳十一看。
她們幾人全部都套上了白色的囚服,是麻布,有些堅硬的棱角還會磨得人的肌膚生疼。
官差防止犯人身上帶著財物,讓他們把頭發(fā)都解開了,鞋子都換成了普通的布鞋。
陳十一無話,低頭看著自己燙傷,上藥沒多久,一直用白布包裹起來的左手。
牢房住了一個晚上,次日,就有官差把她們提出來,上了手鏈,腳鏈,忙推到外面去。
陳十一很是害怕。
“官差大人,不會是要砍頭吧!”
京城西郊外的十里涼亭,荒涼無比,早春寒風(fēng)蕭瑟,依舊冰冷刺骨!
溫之衡凍紅的鼻子吸了吸,脖間帶著沉重的枷鎖,雙腳被鎖鏈鎖住,兩眼卻盯著京城的地方,眸中盡是擔(dān)憂!
“母親和之柔怎么還沒來?”
旁邊溫之衡的庶弟溫之遠(yuǎn)恭敬地說道。
“大哥,她們是女眷,腳程定要慢些!”
沒過多久,不遠(yuǎn)處,傳來四大一小的身影,正步履蹣跚地朝他們走來!
溫之衡連忙上前去迎接。
“母親,你還好嗎?”
溫夫人眼神凄然,甚是悲傷,她端詳著溫之衡身上的枷鎖,淚眼婆娑。
“這可怎么辦??!侯爺現(xiàn)在生死未卜,我都不知道是何緣由,一夜之間竟成了這般模樣?”
溫之衡連忙安慰道。
“母親不必如此擔(dān)心,父親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暫被圣上流放到北地,我們與他分離開來,只流放千里!”
“我們這一家子都是未曾吃過苦頭的,這么遠(yuǎn)的路程,只怕會喪命于此!”
溫之衡連忙說道。
“吳敬暉還念著我的救命恩情,我托他給留了個丫鬟,一路上可以照顧你們一二,不怕的!”
大家聽得溫之衡如此講,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一旁默默無聞的陳十一身上。
陳十一抬眸,所有人的神情似乎都未入她的眼里,她現(xiàn)在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那個聲音。
流放。
流放!
以前在向陽村的大榕樹下,偶爾聽得外出歸來的漢子講外面的趣事,說哪家王公貴族得罪了圣上,干了壞事,被流放之類的。
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們說,流放是僅次于死刑的死刑。
大部分人是要死在流放的路上,剩下的,都死在流放地。
至今,還未聽過哪個能活著回到京都。
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絲絕望。
她只是想活下去,為何這樣艱難?
她不明白,所有的奴仆都放了,為何偏偏只留得她一人。
聽得那公子話里話外的意思,自己就是那個可以一路上照顧他們的大冤種!
她走向旁邊的官差訕訕地說道。
“官爺,我不認(rèn)識他們,為什么要把我送去流放?我真是冤枉的,你可以放了我嗎?”
那官差也是莫名其妙的。
“這我可說了不算,你已經(jīng)是被定下來的囚犯!”
溫之衡聽了很是不耐,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無視他們!
“你,過來!”
陳十一拖著沉重的手鏈腳鏈走到溫之衡的身邊。
溫之衡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瘦瘦弱弱的婢女,不屑一顧道。
“你如今的身份是我溫之衡的通房丫鬟,地位上了不止一個層次,一路上,你只管照顧好我的家人,以后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
陳十一也上下打量著這個公子,長得是一表人才,渾身散發(fā)上等人的氣質(zhì),即使十分落魄,也難掩他的華貴。
但,這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什么是通房丫鬟?”
陳十一又接著說道。
“你現(xiàn)在還帶著枷鎖,如何空口白牙許別人榮華富貴?我不是三歲小孩,已過了別人連哄帶騙的年紀(jì),你快去和官差說一聲,把我放了?!?br>
溫之衡聽得甚是憤怒好笑。
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
“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只能跟著我們?nèi)チ鞣?,到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去,隨你病死,餓死,你看我會救你分毫!識相的就給我聽話,明白嗎?”
陳十一搖了搖頭。
“我不明白,這么多奴仆,為何要選我?再說,我也不認(rèn)識你們,憑什么讓我照顧你們?”
“你曾經(jīng)吃過侯府的飯,你的賣身契都拽在侯府手里?!?br>
“我只吃了一個雞蛋,一塊紅燒肉!我不要去流放…”
蒼涼的十里亭,陳十一嚎啕大哭的聲音蕩漾在空曠的路上。
侯府一家人面面相覷,覺得這姑娘莫不是個傻子?
牛車晃悠悠了兩日,中途又添了幾個姑娘,終于到了京都西郊桐榆巷子的一處大院內(nèi)。
一推開門,寬敞的院子里,到處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更有甚者,有的還被鎖在籠子里。
人雖多,但無人敢說話。
陳十一低著頭,眼神不敢亂瞧,順從地跟著管事走了進(jìn)去。
她們七個姑娘全部被推進(jìn)了一個陰暗的柴房內(nèi),麥桿編織的墊子隨意地鋪在地面靠墻兩側(cè),中間空出來能走動的間隙,枯黃的麥草凌亂不堪,墻上,一扇極小的窗,透著冷光。
柴房還有許多人,每個人的神情甚是麻木,對陳十一一行人的到來見怪不怪,都是稍稍一抬眼,復(fù)又轉(zhuǎn)身躺了下去。
陳十一就在這樣的房內(nèi)待了三日。
三日,出去了很多人,又進(jìn)來了很多人。
有個比她待的還久的姑娘與她低聲細(xì)語。
“如有機(jī)會,一定要趁這段時間賣出去,否則超過八日,去的地方和死了沒啥區(qū)別?!?br>
“你如何懂得這許多?”
“哦,我被賣兩次了,自然懂得。”
第四日,陳十一,還有其他四位姑娘,被喊了出去。
院內(nèi),蔡牙婆子面色諂媚,旁邊,是一位留著山羊胡須的老伯,神色精明,派頭十足。
“徐管家,怎敢勞駕您親自來,要什么人,派人喚一聲即可?!?br>
徐管家似乎對蔡牙婆子的諂媚嗤之以鼻,顯出精光的眼眸盡是不屑。
“只這幾個?”
蔡牙婆子立即上前解釋。
“這幾個,都是從淳樸農(nóng)家來的,保管老實聽話。”
她指著人介紹。
“這個姑娘長得美,穿藍(lán)衣裳的可不得了,會識字,旁邊的繡活不錯,皮膚白皙的那個腦子活絡(luò)…”
輪到陳十一的時候,蔡牙婆子停頓了一會,想幾次開口,卻不知道說什么。
“這個嘛,老實…”
徐管家掃了眼這幾人,緩慢搖了搖頭。
“你都瞧不上?稍等片刻,我馬上換一批人來?!?br>
陳十一見狀,摒除心中的恐懼,連忙朝徐管家跪下磕了幾個響頭。
“徐伯伯,你把我買了去吧!我能干活,什么臟活累活都能干,而且我還吃的少,每天只要吃一頓就行…”
蔡牙婆子被陳十一這一舉動驚著了,連忙和徐管家打著哈哈。
“另一批人馬上就到。”
說完,兇狠的眼神瞪著陳十一,示意她起身閉嘴,回柴房去,給旁邊魁梧的護(hù)院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陳十一帶走。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打動了徐管家,他又重新仔細(xì)打量著陳十一,精明的眼神里蕩漾著其他不明的情緒,嘴角上揚(yáng)。
又抬手掰開陳十一的下顎,檢查了她的牙口。
“嗯,骨相還可以,就是長期少吃少喝,行了,就她吧?!?br>
蔡牙婆子愣了好一會兒,臉上連忙堆起了笑容。
“好嘞,徐管家眼神好,又心善…”
陳十一側(cè)坐在馬車的車椽上,跟著徐管家從京都西郊,進(jìn)了京都內(nèi)城。
陳十一從小到大一直在向陽村,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青柳鎮(zhèn),那時,還是挑著兩擔(dān)柴火去賣。
此刻,雕梁畫棟的店鋪林立街道兩旁,繁華的路上,來往不斷的馬車一架比一架豪華,車廂檐上,一盞鈴鐺跳躍,發(fā)出悅耳的叮當(dāng)聲…
皇城腳下的極致繁華,迷暈了她的眼。
她一低頭,發(fā)現(xiàn)身上打了很多塊補(bǔ)丁的衣裳,雀躍的思緒隱隱壓了下來。
繁華,與她無關(guān)。
馬車七彎八拐,在一處高墻深巷里停了下來。
墻高的看不見日頭,一線天的光滲了下來,墻根是新綠的苔蘚,苔蘚的盡頭,青磚碼頭上,站立著一個嶄新青衣的婆子,正與徐管家交頭接耳。
不一會兒,老婆子朝陳十一招了招手,凌厲的神色掃了一眼,似乎很不滿意。
“徐管家的眼神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什么樣的都往府里添…”
嘴里雖嘮叨,但身上的動作甚是利索。
打開一扇極窄的門,門內(nèi),有七八個人,安靜本分站立在兩旁,其中兩個婆子在陳十一身上摸索一番,點頭后又交給了另外一個婆子給帶了進(jìn)去。
陳十一低眉順眼地跟在婆子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
“新來的,徐管家說大廚院缺人,尋了個踏實能干的過來?!?br>
一雙溫?zé)岬氖掷^陳十一的手。
“手上都是繭子,是個能干活的。”
“行,人帶來了,我走了…”
“孩子,把頭抬起來?!?br>
陳十一抬起頭,面前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婦人很是和藹,拍了拍陳十一的肩頭。
“走,我先帶你去安置,完了給你派活?!?br>
一個方正的房間內(nèi),并列排了很多床鋪,床鋪對面,堆砌了許多個墨色的箱籠。
房內(nèi)窗幾明亮,暗香涌動。
“我以后是住這嗎?”
婦人瞧著陳十一一臉的稀罕樣,抿嘴笑了。
她指著靠墻的床鋪。
“你就睡那里,那個淡綠色的箱籠是空的,以后歸置私己,衣衫鞋襪,都放里面。把這套衣衫換上,頭發(fā)挽成髻,綁上藍(lán)絲帶,這樣方便辨認(rèn)是哪個院里的,千萬別弄丟了?!?br>
陳十一都有點暈暈乎乎的。
就這一剎那,她住了青磚大瓦房,還有新娘子出嫁時才有的箱籠,穿上了新衣,還戴上了絲綢的發(fā)飾…
這么多年,她求爹爹給她買一根發(fā)繩,到他死了都沒實現(xiàn),而如今,這些夢寐以求的東西,竟然在瞬間可得。
仿若做夢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陳十一?!?br>
“你是買來的丫鬟,不能有姓,你以后就叫十一,我是大廚院的管事,大家都喚我石姑姑?!?br>
陳十一在石姑姑的安排下,在大廚院里,做個燒火丫鬟。
這點活對陳十一來說,簡單極了。
而且這里的人對她很是和善。
一個專門給主子們煲湯的林婆子,中途喊了陳十一幫她把砂鍋從炭火上端下來,結(jié)果陳十一因找不到濕布,直接端下來時,把左手給燙傷了。
林婆子嘴里急忙念叨著阿彌陀佛,把陳十一的左手放涼水里泡了好一會兒,上了清涼的藥膏,然后又用白紗布把她的手包扎起來。
“真是個傻姑娘,都不知道喊疼?!?br>
午膳甚是豐盛,白花花的米飯,油汪汪的青菜,金燦的荷包蛋上裹了一層濃郁湯汁,林婆子還偷偷在碗底給她埋了一塊紅燒肉。
她有多少年沒吃過肉了?
她一小口一小口啃著肉,生怕一下子就吃完,口齒生津,回味悠長,后來,她把碗底都給舔了個干干凈凈。
她從沒想到,有一天,她能過上神仙般的日子。
吃完飯沒多久,大廚院扭進(jìn)來一個女子。
林婆子告訴陳十一,這是二少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
“二少夫人的養(yǎng)顏湯好了嗎?”
“自是好了的?!?br>
大丫鬟扯了懷里的帕子一揚(yáng),對著陳十一說道。
“你,端著,跟我走?!?br>
陳十一原以為她住的地方是天宮,到了內(nèi)院,才知道,什么是掉落人間的仙邸。
精雕細(xì)琢的小山傾瀉晶瑩的水流,霧氣升騰泄入溪叢,廊橋架在溪流之上,輕緩的腳步吵贏了叮咚,急促又冒昧,游廊兩旁,盡是隨風(fēng)飄揚(yáng)的碧紫色掛落,流穗盈舞,滿院的白色梨瓣蕩漾,芬香四溢,春風(fēng)卷起,鋪碎了一地的瑩白。
住在這里,應(yīng)是能多活幾年。
陳十一垂眸,恭敬地舉著湯膳,不敢懈怠。
在一月亮門處,有人接了手中的湯膳,便讓陳十一速速離去。
還未走到廊橋處,幽靜的大院內(nèi),忽然之間,人聲繁雜,哭泣聲,求饒聲,倉促的腳步聲,甚是凌亂…
是出了什么事嗎?
“這里有二十文銅錢,誰來把尸體拖走,省得礙我們主子的眼?!?br>
陳十一連滾帶爬地跪過去,雙手接了銅錢。
“我,我來…”
一個接一個的銅板聲響完,她立即抱了南枝的無頭尸身,撿起她的頭顱,拾起她的殘肢,緊緊地裹在胸前,往鎮(zhèn)外走去。
身前的血還在不斷地流淌,陳十一的衣裳全部被血浸透,她麻木地往前走著,經(jīng)過成衣店的門口時,幽幽地對掌柜的說了一句話。
“麻煩給我一根針和線,一塊白色的布,回頭給你結(jié)錢?!?br>
掌柜的與陳十一打過好幾次交道了,她連忙把她需要的東西丟給她,說道。
“快走吧,別給我惹晦氣?!?br>
一路上,有太多人在不斷觀望,出了這個事情,一瞬間就能傳到千家萬戶。
每經(jīng)過一戶門前,身后總會潑過一盆冷水。
漸漸地,水融著血,匯成了一條冰冷的水流。
她就這樣呆呆地抱著南枝殘碎的尸身到了亂葬崗。
她找了一個較為陰涼的地方,慢慢地放下了南枝。
南枝的臉還保持著生前的微笑。
還好,她是笑著走的。
陳十一拿起針,想把線穿進(jìn)針孔,手抖得實在厲害,試了幾次都穿不過。
她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歇息了片刻,她哽咽著喉嚨,終于把線穿進(jìn)了針孔。
頭顱和尸身擺正,她穿針,細(xì)致地給南枝縫上她的頭顱和手臂。
“南枝,我手藝不好,不太會縫,我盡量細(xì)致一些,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好不好?”
“南枝,我好怕…”
“嗚啊,嗚啊…”
亂葬崗內(nèi),頭頂烏鴉粗糲嘶啞地喊叫盤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自顧自地說著話,顫巍巍地縫補(bǔ)著眼前的尸體。
陳十一發(fā)現(xiàn)線不夠了,她散了自己的發(fā)髻,從里拔了幾根頭發(fā)出來繼續(xù)縫上。
補(bǔ)完后,她用白布擦拭了南枝的臉頰,整理了她的發(fā)髻,重新把那條薔薇花的手帕塞進(jìn)她的掌心。
她在旁邊找了一根寬些的樹干,一點一點的刨開泥土,慢慢地扒拉出一個大坑。
她的掌心已經(jīng)紅腫,但她仍舊咬牙忍受著火辣辣的疼痛,想著南枝躺在里面能寬敞一些。
等坑擴(kuò)得很大,日正西斜。
“南枝,我們等他半個時辰,見他最后一面,好嗎?”
她自顧自地笑道。
“南枝,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陳十一,我們的相識那樣淺,緣分卻那樣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十一希望你,以后投胎到一個好人家,享人間富貴,下輩子不要再過得這樣苦了?!?br>
半個時辰已過,陳十一張望了很久,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人的身影。
“南枝,我一個人給你送行,可好?”
她把白布蓋住了南枝,抱著她的身體放在坑洞里,一捧土一捧土地把她掩蓋了。
她朝南枝的墓磕了三個頭,轉(zhuǎn)身離開。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家里很是安靜,往常這個時候,飯應(yīng)該都做好了。
“十一,你,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滿身都是血?”
溫之柔看著她的樣子訕訕地,極為害怕。
溫夫人和二少奶奶也從房里走了出來,看見陳十一的慘樣也嚇了一跳。
陳十一雙瞳失了焦距,輕聲細(xì)語問道。
“飯做了嗎?”
溫夫人連忙解釋道。
“沒有木桶,沒辦法提水,就沒做飯。”
二少奶奶也接著說道。
“我本來要打水洗衣服來著,但那桶子太重,提不起來,木桶跟著溪流漂走了?!?br>
陳十一木然地輕喃。
三個人干活確實很快,再加上十一之前就收拾好了幾片能用的瓦,敲敲打打一番,主房和廂房都能用了。
溫夫人和溫之柔帶著睿兒睡在床上,其他人,拆了房門當(dāng)床板,將就著睡。
如此簡陋,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陳十一想,明日要去鎮(zhèn)上瞧瞧,找找有什么掙錢的路子,畢竟,有太多需要用錢的地方了。
被褥,總不能一直以天為席吧,夏日還行,冬日,沒有被子會被凍死的。
衣衫,總不能一直穿這一身,無論如何,每個人都要備上一套換洗的。
反正,細(xì)碎繁瑣的,很多很多…
次日,她從昨日已經(jīng)放網(wǎng)的網(wǎng)兜里撿了兩條魚,再和昨日剩下的蘑菇一起燉了,用完飯,她直奔鎮(zhèn)上而去。
平安鎮(zhèn),距離風(fēng)鳴礦洞有十幾里山路。
往返一趟,要花去一個時辰。
她趕到鎮(zhèn)上的時候,鎮(zhèn)上已經(jīng)開始熱鬧的集市。
屠夫攤位前的人最多,那把剁骨刀不間斷地砍著案板上的骨頭,旁邊的餛飩攤上,只寥寥幾人,再過去,賣雞鴨魚肉的商販比比皆是。
山間的竹筍,陳年的酸菜,澄黃的蜂蜜,昨日撿的樅菌也有人在賣。
可能是誰都能去山上拾的一二,即便攤販的叫賣聲一浪高過一浪,買的人相對比較少。
再走過去,主街道上,是酒樓,客棧,布莊,首飾鋪,糕點鋪子…
有的寬廣巷子里,傳來打鐵的聲音。
店招五顏六色,長短不一,在墨色的青石街道上,蕭索的細(xì)雨中,繁華中融著清冷。
她拐進(jìn)了一道花團(tuán)錦簇的巷子里。
巷子里極為熱鬧,兩旁的梧桐樹纏上了粉色的薄紗,大白天的,紅色燈籠的燭火依舊燃得正旺,穿行在此處的人,無不錦衣,無不簪花,與正街的市井生活相比,這里泛著極致糜爛的奢華。
“小乞丐,快過來?!?br>
陳十一抬眸,看見一個扮相十分精致的美人朝自己招手。
她朝美人走了過去,雙眸亮晶晶的。
“姐姐,你是在叫我嗎?”
“姐姐?呵呵呵…”
那美人扯了絲帕掩嘴而笑,嬌俏著對著旁邊的人說道。
“有人喊我姐姐呢…”
她轉(zhuǎn)而向陳十一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姐姐,我們啊,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叫娼女?!?br>
陳十一聽了,渾身僵硬,有點不知所措。
“得,我和你個小乞丐說個什么勁兒,諾,去外頭的吳家點心鋪子,幫我買一盒梨云糕片,剩的五個銅板,是你的跑腿錢。”
陳十一聽得有賞錢很是開心,從那美人的掌心取過錢,跑了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又轉(zhuǎn)身回來。
“你不怕我拿錢跑了嗎?”
美人捂著手帕又笑了。
“那你跑了嗎?”
“我怎么稱呼你?”
“月星連北斗,冰雪繞南枝,大家都喚我南枝。”
“南枝,你為什么喊我去幫你買糕片?”
南枝雙手一叉腰。
“你到底去不去?話怎么這么多?不去把錢還我?!?br>
陳十一一溜煙地往外跑。
只聽得身后嬌軟的聲音嘀咕著。
“誤了梨云糕片出鍋的時辰,看回頭仔細(xì)扒了你的皮。”
鎮(zhèn)上窮苦的人家太多,想要找活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陳十一懷里揣著五枚銅板,在鎮(zhèn)上尋了很久,也沒見有什么活計。
偶爾有一兩個,問了,要不就是要識字,要不,就是要男的。
陳十一想多問一句,都被別人不耐煩地趕走。
已經(jīng)過了未時,還要趕回去做飯。
她回去的時候,經(jīng)過一個米糧店。
“掌柜的,您這里最便宜的米是什么米?”
一中年男子正在撥弄著算盤,頭也不抬地回道。
“糙米,二十文一斗?!?br>
陳十一抿了抿唇角,小心翼翼地問道。
“掌柜,可以買五文錢的糙米嗎?”
許是掌柜的沒做過銀錢這么少的生意,終于從算盤中抬起頭,臉上盡是疑惑。
或許是常年做生意,遇到?jīng)]錢的人多了去了,他疑惑過后回道。
“好,我給你稱?!?br>
說完,提了個尖嘴形的木斗,先是封了木斗底下的嘴,然后往斗里面填米。
掌柜的皺眉問道。
“米袋子呢?”
陳十一搖了搖頭。
“沒帶。”
掌柜的有點不耐煩了。
“誰家買米不帶布袋子的?!?br>
陳十一瑟縮,訕訕地收回掌心里的五枚銅錢。
“對不起,掌柜的,那我下次拿了袋子再買吧?!?br>
許是掌柜的看著自己可憐,又或者他真的不想少做一個生意,撂下一句話。
“等著?!?br>
不久后,從角落里收了個白色布袋出來,把量好的米倒進(jìn)袋子里,丟給陳十一。
“明天把袋子還回來?!?br>
陳十一心想,她運(yùn)氣真好,今天遇到的都是好心人。
回到院子里,溫之柔散落著烏黑的發(fā)絲,靠在椅子上,就著庭院的火堆,烤著頭發(fā)。
“十一,怎么這么晚回來?我今天沐浴洗發(fā),沒水了,柴火也沒多少了,記得多備點干柴?!?br>
“好,我知道了?!?br>
陳十一走進(jìn)廚房,把糙米放在櫥柜里,把陶罐取了過來,把米倒了一半進(jìn)去,準(zhǔn)備去溪邊淘米。
睿兒興沖沖地跑了進(jìn)來。
“姐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陳十一牽過他的手,一起走到溪邊。
“很久沒吃主食,今晚能喝粥了?!?br>
她打開一直放在溪邊兜魚的網(wǎng),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一陣失望。
她把漁網(wǎng)又重新埋了一個位置,希望明天能有點收獲。
晚膳,一大鍋糙米粥,還有一大盤綠油油的薺菜。
大家圍坐在火堆旁,靜靜地吃著飯。
“這是什么米熬的粥,怎么這么難以下咽?”
二少夫人細(xì)微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陳十一趕忙回話。
“我今天只掙了五文錢,只夠買點糙米,明日我再去鎮(zhèn)上找活干?!?br>
溫之遠(yuǎn)大聲呵斥道。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br>
二少夫人咬緊了唇,眼眸里泛著水光,看起來甚是心酸可憐。
“我只是問問而已。”
“好了,這是干什么呢。”
溫夫人說了他們一嘴,隨即嘆息道。
“純兒,溫家遭了難,日子早已不比從前侯府的富貴,能有命活下來就不錯了,十一丫頭也很辛苦,一個人到處找吃的,難為她了。”
“十一,不是還有魚嗎?”
陳十一聽得溫之柔的話,羞赧地說道。
“小姐,今天網(wǎng)里沒逮到魚?!?br>
溫之衡微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睿兒左看右看,漆黑的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
“姐姐,你熬的粥很好喝,我能喝一大碗?!?br>
陳十一眼睛彎成月牙。
“睿兒喜歡就好?!?br>
“有?!?br>
“可認(rèn)識那人?”
“認(rèn)識?!?br>
“你告訴我長什么樣,那人不能留,否則后患無窮。”
陳十—搖了搖頭。
“我在路上想了很久,我確實想活命,但那人只是偶然間看到,我與他無冤無仇,何必傷了無辜人的性命,如果他告發(fā)了我,也是我命數(shù)已定,殺人償命而已?!?br>
溫之衡緊緊擁著她。
“你倒是從容慷慨?!?br>
陳十—靠在炙熱的胸膛,微微急促的心跳讓人聽了很是安心,她焦躁的心思須臾間平靜了下來。
“十—,你不該自己動手,你如何忘記了,你還有我,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說,我去幫你處理。你啊,有事情總—個人扛,被打了也不吭聲,報仇也—個人去,你這樣,要將我至于何地?”
“我從小習(xí)慣了,沒人會為我出頭的?!?br>
溫之衡捏了捏她的臉頰。
“以后,我為你出頭?!?br>
“嗯?!?br>
“明天不要去鎮(zhèn)上了,在家里休息幾日?!?br>
陳十—搖頭。
“我要去,我若是不去,那人被發(fā)現(xiàn)死了,而我又消失,第—個就會懷疑在我頭上。”
溫之衡眼眸幽深低頭望著她。
“十—,殺人不是這樣殺的,以后我教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而不是落了把柄在別人手中,讓別人掣肘。”
“就像,你殺那官差—樣,不用自己動手,就有人幫你殺了。”
溫之衡溫和—笑,似驕陽融了冰雪。
“這只是其中—種,以利誘人,這種適用于—半人以上,因有人就會有欲望。但也有弊端,它只能殺—些微不足道的人,而且,當(dāng)自己沒有達(dá)到—定的高度,沒擁有—定的權(quán)力,這種方法基本無效?!?br>
陳十—眼睛閃亮如星辰,不—會兒,又黯淡下去。
“怎么了?”
“只希望我能度過這個難關(guān)?!?br>
“別那么悲觀,走—步看—步,見招拆招,許多人都選擇明哲保身,沒有人會愿意摻和到這種事里。”
“嗯?!?br>
“小心為上,如遇到事情,立即尋人喚我,我會保你毫發(fā)無傷?!?br>
溫之柔在房門外—直不停地徘徊。
抱—會兒得了,抱那么久,雞蛋燙死了好嗎?
陳十—的臉腫腫的,過了幾天,雞蛋熱敷已經(jīng)沒什么用處,也是為了心安吧,至少,這也是個作用。
雞蛋確實有點燙,溫之柔耐心地滾動她的臉。
有時候燙狠了,陳十—會瑟縮—下。
溫之衡就在—旁厲聲說道。
“你小心些,沒看到她疼嗎?”
溫之柔咬了咬牙,把雞蛋丟給溫之衡。
“來,你來!”
溫之衡接過雞蛋。
“我來就我來?!?br>
陳十—想,剛剛小姐動作輕柔,燙—下就燙—下,她不應(yīng)該躲的,總好過眼前的人,捏著自己的下巴,毫無章法地亂揉—通。
到最后,他還挺自信地說道。
“你看,這不挺好的嗎?她也沒躲?!?br>
不是不躲,是你摁住我下巴我怎么躲?
溫之柔不屑地冷笑—聲。
“別炫耀了,人家—直在忍著你呢,指甲都掐白了?!?br>
陳十—嘴角微揚(yáng),大少爺和小姐是變著法子在給自己安慰,希望他們的插科打諢能祛除自己心頭的陰影。
李冒該死,殺了他,她不后悔。
如若裴秀才因著之前的嫌隙,要告發(fā)她,她也無話可說。
畢竟殺人償命,她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
她照常來到攤位上,點燃爐火,醒了面團(tuán),制好了各種配菜,手腳麻利地烤制大餅,—如既往地張開笑臉,嘴甜地招攬客人。
得了空閑,她禁不住往旁邊的裴秀才瞥了—眼。
她發(fā)現(xiàn)他鎮(zhèn)定自若地坐在—旁,清冷地不與旁人攀談,只看著自己的書,偶爾寫幾個字,有來寫書信的,便輕聲細(xì)語地同別人說話。
陳十一順著鄭大哥的指點,找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
清泉在一處山間,山上栽滿了山茶樹。
許多茶樹的枝頭,長著一片一片玲瓏剔透的茶包。
茶包水潤清甜,生津止渴,這還是一起打水的小孩子告訴自己的。
她采集了一些,用上衣的下擺兜著,趕忙轉(zhuǎn)了回去。
回到木房子的路上,她很遠(yuǎn)就看見溫之柔,踮起腳尖,一直朝自己走的方向望來。
看見十一的身影,溫之柔緊繃的身子歡呼雀躍,忙向十一奔來。
“你找到吃的了?!?br>
溫之柔的眼眸很是閃亮,特別是聞到那一股散發(fā)開來的食物香味,更是開心得不行。
幾人圍著食物坐了下來,一打開荷葉包,幾塊淡綠色的蔬菜餅映入眼簾,濃郁的米香混著菜香,這對很久未曾好生吃過一頓飯的人,是多么巨大的誘惑。
一個人分了一片,溫家都是教養(yǎng)極好的家族,即便再落魄,那與生俱來的行為舉止,細(xì)嚼慢咽,讓陳十一覺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
睿兒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顯然還沒吃飽,不過他甚是懂事。
“伯父和父親還未用飯,我們留些等他們回來吃吧?”
溫夫人揉了揉他散亂的發(fā)絲。
“我家睿兒長大了?!?br>
溫之柔拿著茶包問道。
“這和之前的榆錢好像不一樣,吃起來更有甜味?!?br>
陳十一有點心不在焉,她還在想著那棟房子的事情。
肚子稍稍填了東西,飲了一口水,她又走到被廢棄的那套院子。
院子的位置很好,正面是溪流,背后靠著山,院子左側(cè)是一大片平地,看樣子,以前應(yīng)該是一塊菜地,不遠(yuǎn)處,一大片竹林颯颯作響。
而且,這套院子離風(fēng)鳴礦洞也不是很遠(yuǎn)。
這真的太適合他們目前的處境了。
她覺得還是應(yīng)該打聽清楚這套院子的情況再說。
她往周圍的地方四處打量,在離他們一里地的半山腰上,剛好也住著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比較殷實。
熏黃色泥房子的墻面上掛著幾串猩紅的肉干,與白色的大蒜齊頭,屋檐廊下,隨意擺放著一個大木籠子,有雞的嘰喳聲,院子比較凌亂,到處都是灰塵和落葉,似乎很久沒有打掃,房子右側(cè),一個矮木桶里裝滿了舊衣衫。
陳十一想,這樣的地方究竟會住著什么樣的人?
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冰涼刺骨,陳十一這會一動都不敢動。
身后,一道狷狂的沙啞聲音響起。
“你是誰?到我家門前逛來逛去,想干什么?”
陳十一急忙回道。
“大哥饒命,我才被流放過來,看見這有戶人家,想打聽點事情,沒有惡意?!?br>
良久,架在脖子上的刀,才慢慢松了開來。
陳十一緊張地清了清喉嚨,轉(zhuǎn)過身才識了那人的面貌。
一身黑衣,洗的泛白,包裹著的身軀魁梧,結(jié)實有力,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膚色黝黑,雙眸銳利,像蟄伏的狼獸,左額上,有一道清晰的疤塊。
土匪?
陳十一下意識想要逃離,不料卻被那人給抵在門口。
“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陳十一背靠院門上,墨黑的雙瞳不停地閃動,無不顯示她的慌張與恐懼。
“我,我…”
土匪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嗤笑一聲。
“說吧,要打聽什么事情?”
陳十一咽了咽口水,十分緊張道。
“我,我就是想問一下,那邊廢棄的院子,可以住嗎?”
“你想知道?”
“嗯?!?br>
“想知道可以啊,我這個人無利不起早,你拿什么來交換?”
“我沒銀子。”
“沒銀子還打聽什么。”
說完,他不管眼前的陳十一,徑直往院子里走了進(jìn)去。
陳十一急忙跟在他身后說道。
“我能干活?!?br>
她見那人根本不想搭理她,又接著說。
“你有什么活都可以讓我干?!?br>
土匪冷哼一聲。
“這里的人,誰缺這把子力氣,滾出去?!?br>
陳十一聽得他生氣了,迅速就往外面跑,剛跑到門口,又被那人喚住。
只見他蹙著眉頭,冷聲問道。
“會做飯嗎?”
陳十一點了點頭。
“會。”
“給我弄一桌子菜,作為交換,我告訴你,怎么住進(jìn)那房子里?!?br>
一進(jìn)到廚房發(fā)現(xiàn),土匪的家中確實富足。
缸里的米,壇里的油,都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小罐子的鹽未曾融得像豬油一般,而且如細(xì)沙顆顆分明,這可是新鹽。
廚房頂上掛著幾串熏肉,地上的籃子里,有幾顆新鮮的鳥蛋,旁邊綠油油的,是才摘不久的野菜。
陳十一在向陽村,什么活都干,做幾個菜根本不在話下。
她手腳麻利的切菜,洗菜,生火,炒菜,整了個四菜一湯,順便把他院內(nèi)給打掃干凈了。
她想,做得好一點,說不定別人多提點一兩句,總比他們胡亂探聽摸索要強(qiáng)得多。
她打掃廚房時,那土匪在外面敲敲打打的,不一會兒,聽到更多的腳步聲,走進(jìn)了院子。
一道洪亮的聲音吼了進(jìn)來。
“崔大哥,老梁家的水酒,我好不容易弄來一壇。”
聽得那土匪的聲音回道。
“剛好,我這弄了幾道硬菜,今晚不醉不歸啊。”
陳十一端著菜一出來,外面好幾個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她身上。
有震驚,有不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其中那個嗓門大的說了一嘴。
“崔大哥,你什么時候好這一口,這,還是個孩子吧?”
“可不是,這歪瓜裂棗的,你竟然還瞧得上?”
姓崔的土匪笑著招呼他們,坐在剛才敲打好的四方桌旁。
“這我也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還說自己會干活,那我就讓她干了,不用白不用?!?br>
陳十一聽著他們那一堆男人的打趣,也不敢吭聲,只管把菜都端上了桌,把清洗好的飯碗和筷子擺好,安靜地待在一旁。
一穿著白衫的男子,稍稍斯文一些。
“有雞,有魚,有肉,有蛋,永安,今天破費(fèi)了?。 ?br>
“談不上,開吃吧,等會涼了?!?br>
白衫男子喝了酒,吃了菜,似乎很愜意。
“姑娘,手藝不錯,哪里人???”
陳十一聽得有人問她,忙打起精神回道。
“我從京都流放而來?!?br>
幾人一聽,夾菜喝酒的手都頓了一下。
白衫男子皺著眉頭問道。
“家里犯了什么事?”
陳十一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只是個丫鬟,是跟著主家一起來的?!?br>
幾人愣了一會,隨即大笑起來。
“你是說,你主家流放,還找個伺候人的丫鬟?”
陳十一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怪不得,京都來的人,哪里能燒得了這么一桌子好菜?!?br>
“睿兒,等我們存滿—罐,就去鎮(zhèn)上換銀子,然后我們又存—罐,然后又換,等換了很多銀子,給你娶漂亮媳婦兒…”
“像姐姐—樣漂亮嗎?”
陳十—聽得哈哈大笑。
“你這嘴兒真甜,不枉姐姐天天給你帶糖葫蘆。不過啊,你以后娶的媳婦,定然要比姐姐漂亮百倍,因我家睿兒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哥呢?!?br>
溫之衡倚靠在門口,看著陳十—閃閃發(fā)亮的雙眸彎成月牙,聽著她說那些哄著睿兒的話,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
真是個小精怪。
攤位生意就是這點不好,遇到雷雨天氣,營生就做不了。
第—次經(jīng)歷下雨天的陳十—有點狼狽。
她趕緊把爐子寄放在趙嬸子的油紙棚下避雨,爐子已經(jīng)被澆了點雨水,正往外不斷地冒著青煙。
等她擦了把汗,發(fā)現(xiàn)旁邊的裴秀才還在雨中收拾他的桌子。
大風(fēng)已經(jīng)把紙吹散得到處都是。
陳十—看到裴秀才手忙腳亂的,連忙沖進(jìn)雨里,把他吹散的紙給—張—張地?fù)炝嘶貋怼?br>
她把撿起的紙遞給裴秀才手中,卻聽得他著急說。
“你怎么把有墨的和沒墨的紙張都疊在—起?這空白的紙都寫不了字了?!?br>
陳十—被氣笑了。
“你愛要不要!”
真是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什么人啊,這是?
裴秀才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要解釋,卻還是什么都沒說。
風(fēng)和日麗的—天,陳十—正忙碌著給客人切餅裝菜,用干荷葉包好之后遞給客人。
這時,冷不丁—只粗糙的手伸過來摸了她的臉。
陳十—慌忙往后退,抬頭—看,竟然是他!
那個曾在半路上堵著她,扇她巴掌,搶她錢,叫李冒的歹徒。
“小婊子,想不到啊,你竟然在這里做買賣?”
李冒淫穢的目光緊緊鎖住陳十—,傾身往陳十—靠近。
—個猛烈的巴掌扇在陳十—的臉上,扇得她暈頭轉(zhuǎn)向,她欲要反抗,李冒似乎早已知曉她的手段,—腳把她踹在地上,拳打腳踢。
“臭婊子,還敢揍老子,我打死你。”
陳十—雙手抱著頭和肚子,囚成—團(tuán),以免被他打中要害。
她的背上和肩頸處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疼痛排山倒海般朝她襲來,她的耳朵嗡鳴,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早已不知道周圍有多混亂。
不知道是誰喊了—聲。
“袁捕頭來了。”
李冒聽得,慌忙停手,搶了陳十—的錢袋子—溜煙跑遠(yuǎn)了去。
趙嬸子扶起倒在地上的陳十—。
“天殺的啊,把好好—姑娘打成這樣。”
陳十—在趙嬸子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她拭了拭嘴角淌出的血,眼眸中盡是憤恨,睫毛輕顫,微瞇著看著李冒離開的地方。
圍著的人,都是來看熱鬧的,沒—個伸出援手。
后來聽得趙嬸子解釋。
“不是不幫,是不敢?guī)?,那個惡霸,誰惹了他,都沒個好下場,鎮(zhèn)上的衙門關(guān)了他好幾次,過—段時間又放了出來,出來后也死性不改,姑娘,你要不這段時間避著點,就不要出來做營生了。”
陳十—顫巍巍地在凳子上歇了—會,輕聲說道。
“謝謝嬸子,我自己知道輕重?!?br>
趙嬸子很是不放心。
“妹子,你去看下大夫吧,萬—打傷了哪里,及時醫(yī)治才好,你怎么這么能忍,疼得—聲都不吭?”
陳十—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br>
坐在—旁旁觀的裴秀才,看見陳十—衣衫沾滿了灰塵,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