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太冷，冷的走在宮道都覺心生蕭索。

臨淵倚在榻上，手里是琉璃宮中送來的東西。

現(xiàn)在琉璃宮躺著假公主，等著和親。

他漆黑眼眸垂下，手指摩挲著清瑤親手所刻的飛龍雕木牌，眉眼間一片癡念。

“等孤拿到靈藥……就接你回來……孤的瑤瑤……”

手指握緊木牌，貼近心口，臨淵闔上眼，眼尾有些潮潤。

——

雖夜半啟程，但馬車內(nèi)軟墊熱爐，隔絕了外頭的冷氣，很溫暖。

慕容若曦看向清瑤，等著她問，但她只是乖巧的坐著，手里抱著個小手爐，眉眼清潤，目光澄澈。

坦然又安靜，不諳世事，完全不明白等會會發(fā)生什么。

視線落在她一截白皙的頸上，慕容若曦垂下眼。

等會，鮮血就會染紅她的白毛大氅。

這樣的美人，香消玉殞。

慕容若曦知道陛下一定會在暗中跟隨，但清瑤出宮是秘密，他不可能出動所有暗影衛(wèi)。

而她帶著的人，最會用障術(shù)與毒。

“皇嫂，此去云森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這個送給您。”清瑤微笑，露出可愛的虎牙，從旁邊的包袱里拿出香囊塞給她。

慕容若曦看著手里的東西，愣住，香囊淺紫色，繡工尚可，里面有東西，摸著有些硬。

“皇嫂別嫌棄我的繡工?！鼻瀣幮Φ挠悬c不好意思。

“皇嫂送我的畫我很喜歡，馬上就是闔宮宴，沒想到我會出宮，所以就做了個小玩意送給您。”

慕容若曦聽著，解開香囊，將里面的物件拿出來。

一個用金絲楠木，雕刻著鳳凰花樣的木雕牌。

她指尖撫摸著上面惟妙惟肖的鳳尾，語氣有些輕：“木牌代表著萬事如意，平安順?biāo)??！?br>
清瑤澄澈的眼彎成月牙：“嗯！希望皇嫂皇兄事事順心，還有小詩小情，你們都要好好的?！?br>
不是什么金啊玉啊的，在她手心上的木牌熱乎乎的，燙的她心尖發(fā)麻，慕容若曦睫毛一顫，偏過臉。

清瑤：“怎么了皇嫂，您……不喜歡嗎……？”

她伸出手晃了晃慕容若曦的袖子，像是在撒嬌：“本來想做無飾牌，但總覺得光禿禿的不好看，就刻了鳳凰，皇兄的就是飛龍，清瑤蠢笨，想不到什么禮物，皇嫂……”

清瑤湊近，眨巴眨巴眼睛：“別不喜歡嘛?！?br>
真是傻，哪有送禮的人巴巴問喜歡不喜歡，慕容若曦看向她，捏了下她的臉蛋，笑起來：”喜歡?！?br>
她美目翻滾著復(fù)雜情緒，迅速壓下，問：“你給自己刻了嗎？”

清瑤一頓，嗯了一聲：“當(dāng)然啦?！?br>
車簾被掀開，茯苓手里端著糕點，“娘娘，公主，奴婢拿了些糕點?！?br>
慕容若曦睨向她，眼眸微瞇，茯苓低下頭：“瞧奴婢這記性，這些糕點不宜冬日食用，奴婢再去換一盤來?！?br>
清瑤點頭，摸了下肚子，“還真有些餓了?！?br>
她掀開車帷上厚實的簾，看了眼外頭，一切都是黑沉沉的，道路昏暗，樹影綽綽，清瑤有些遺憾。

她很想看看白日的清禾國是什么樣子，街道如何繁華，行人如織。

慕容若曦看著她的神色，目光落在她包袱旁立著的畫軸。

“很喜歡這幅畫嗎？”她問。

“嗯?！鼻瀣幗釉挘闷甬嬢S，“我記得幼時去過云森，奇怪的是我沒什么印象，皇嫂畫的云森很美，清瑤很期待。”

慕容若曦：“云森的確很美?！彼Z氣有些縹緲：“傳說云森有神靈的存在，清瑤，本宮畫這幅畫亦是希望神靈庇佑你。”

“謝皇嫂。”清瑤點頭：“不過……清瑤一直相信人命天定，若是真的遇見神靈，怕是要活活嚇?biāo)?。?br>
慕容若曦依舊注視著她：“若是真的有神靈，取了他的心頭血，你就能長命百歲?！?br>
“什么血？”清瑤沒聽清。

“心頭血?！蹦饺萑絷刂貜?fù)，笑起來：“傳說罷了，哪有什么神靈?！?br>
“茯苓，吃食好了嗎？”

慕容若曦將糕點放在清瑤面前，“不是餓了，先用一些。”

“已經(jīng)到云森的地界了，再過幾個時辰就到本宮娘家了，公主在那兒養(yǎng)病，一切都已打點妥當(dāng)，陛下得空會來看你的?！?br>
慕容若曦緩緩說著：“吃完睡一會?！?br>
清瑤拿起糕點咬了一口，甜的她心里歡喜，忍不住又吃了好幾口。

這是她在琉璃宮根本吃不到的甜度，自從生病后，衣食住行都得注意，太醫(yī)生怕她出什么事情，特意囑咐吃東西不能過度酸甜苦辣。

那叫一個食之無味。

清瑤消滅了好幾個糕點，又喝了幾口熱茶，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她打了個哈欠，咚的一下倒了下去。

馬兒受驚叫了一聲，車隊驟然停下。

茯苓鉆進(jìn)來：“娘娘，山匪來了！”

慕容若曦看著昏迷的清瑤，將手里的香囊捏緊：“丟下她，聽天由命。”

“您不殺公主了？”

“人命天定?！蹦饺萑絷剜雎暎裆淦G：“本宮不必臟了自己的手。”

山匪與暗影衛(wèi)纏斗，但山匪人數(shù)眾多，幾個山匪一窩蜂將馬車往林中拖。

“皇后娘娘！”茯苓跌在地上痛哭：“快救娘娘和公主！”

天色漸亮，刀光劍影，暗影衛(wèi)殺完山匪朝林中奔去，然而等他們趕到時，馬車四分五裂，只有慕容若曦肩膀中刀，血流不止，昏迷不醒。

公主殿下，不見了。

——

林中深處，山匪拿著金子揮手：“走！”有人開口：“老大，這丫頭長得真漂亮，要不我們……”

“想死是不是？上頭只說將她丟遠(yuǎn)一點，沒說要她的命?！?br>
“要是事后那女的反悔來找她，她出點岔子，我們都得陪葬！”

“是是是，還是老大思慮周全?！币恍腥藶蹉筱蟮碾x開。

……

昏迷的清瑤闔著眼，旁邊正好是一道小溪，她的手臂落在上面，衣袖漸漸潤濕。

月光被樹擋住，從縫隙散下來一丁點，一片冷清詭譎，草叢偶爾發(fā)出簌簌的響聲，不知藏著什么東西，伺機(jī)而動般的鬼魅。

倏然間，無數(shù)熒光在林間飛舞，綠葉搖晃起來，蒼天大樹寸寸開移，小溪越來越寬，清瑤身下出現(xiàn)片大葉子，拖著她朝下流飄去。

高處，被遮擋的月亮顯現(xiàn)，高懸在天，光輝高潔，落在琉璃瓦的閣檐上。

舉目而望，玉樹瓊枝。

赫然出現(xiàn)三個字：長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