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城下，我被鐵馬軍驅(qū)趕，當(dāng)攻城的炮灰。
城頭，姐姐的身邊擺著一口沸騰的油鍋，她成為守軍的口糧。
這一世，我和姐姐重生到了出嫁的當(dāng)天。
姐姐給我的酒里下了藥，把我送到皇帝寧唐的床上。
我不怪她，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復(fù)仇開始了。
1
吱呀一聲，我的房門被推開。
身著大紅嫁衣的姐姐闖進(jìn)來，盯著同樣身穿大紅嫁衣的我。
我的神情有那么一剎那的慌亂，捏著蒙汗藥的手涔出微汗。
我正準(zhǔn)備去找她，沒想她先來找我了。
姐姐在我床邊坐下，用手抓我的手時，我快速把松手，蒙汗藥掉在她視線看不到的角落。
姐姐傷感，沒說話先紅了眼眶：“妹妹，今日你我同天出嫁，想到你遠(yuǎn)赴邊塞，相見無期，姐這心里就酸楚......”
我跟著落淚，空氣里籠罩一層淡淡的離愁，揮之不去。
姐姐突然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壺酒，沖我擠眉弄眼：“秦玉，我偷了咱爹的綠芭蕉酒，臨行之前喝一個？”
我舔了舔嘴唇，饞酒了。
誰會想到當(dāng)朝位高權(quán)重的宰相秦非，還是一個高明的釀酒師，他的綠芭蕉酒色呈淺碧，芳香怡人。
姐姐給我們各倒了一杯酒，我們碰杯，一飲而盡。
然后，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經(jīng)在出嫁的八抬大轎里。
轎外傳來老嬤嬤談話的聲音，一個老嬤嬤道：“秦相真是好福氣，一個女兒嫁給鎮(zhèn)北王，一個女兒嫁給當(dāng)今圣主?！?br>
另個老嬤嬤低聲訓(xùn)斥：“管好你的嘴，宮里不比相府，當(dāng)知禍從口出的道理，謹(jǐn)言少言?！?br>
什么宮里？我揭開轎簾，寬闊的甬道兩邊是朱紅的墻，遠(yuǎn)處是連綿不絕的宮殿。
這一刻，我明白過來，姐姐給我喝的綠芭蕉酒里面放了迷藥。
我原本也想用迷藥迷暈姐姐，把她塞到鎮(zhèn)北王寧辰的轎子里。
她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提前下了手。
我看向遠(yuǎn)處金碧輝煌的屋頂，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看來，不止我重生了，我的姐姐也重生了。
2
上一世，我和姐姐同天出嫁，姐姐嫁給當(dāng)今皇帝，我遠(yuǎn)嫁鎮(zhèn)北王寧辰。
一個是九五至尊，一個坐擁邊關(guān)重鎮(zhèn)，兩人都是站在權(quán)力巔峰的人物。
京城與玉關(guān)城相隔萬里，我們偶有書信來往。
姐姐來信總是說她在宮中如何受寵，今日陛下賞賜她珠釵玉鐲，明日陛下賞賜她山珍海味......
恩寵優(yōu)渥，當(dāng)世無雙。
可那信紙總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令我心驚膽戰(zhàn)。
后來我才知道，姐姐騙我了，她在后宮的日子受盡折磨。
她給我寫信，昨日被鐵釬插進(jìn)指縫的手指還沒好呢。
我給她回信，寫邊塞落日，寫寒光鐵甲，寫寧辰把我捧在手心......
寫著寫著就寫不下去了，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編出來的。
彼時，我正躺在又臟又臭的羊皮上，一個士兵從我的肚皮上爬起來，另外一個迫不及待地爬上來。
武成八年，蓄謀已久的寧辰帶領(lǐng)三十萬鐵馬軍將京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和一眾軍妓被士兵們驅(qū)趕，當(dāng)做攻破城門的炮灰。
而姐姐就在城頭，在她的身邊是煮沸的油鍋。
城里沒糧了，她是士兵們的口糧。
如今重活一世，姐姐，你的仇我來報。
3
皇帝荒淫，床上征伐無度。
結(jié)婚的當(dāng)天，他沒有來我房里，在宜妃那里過夜。
服侍我的丫環(huán)同情我的命運，紅了眼睛。
我卻心想，他不來正好，我還不稀罕。
第二天起床，皇帝寧唐倒是來了。
坐下后，上下打量我，滿臉厭棄。
我本就長得平平無奇，哪像姐姐長得明艷動人，京城的百姓都說，她是上天眷顧的美人，傾國傾城。
寧唐笑問：“你們姐妹好大的膽子，敢偷梁換柱，本來應(yīng)該嫁給朕的，當(dāng)是你姐?！?br>
他拿出我姐姐的畫像，咂著嘴巴，眼神中盡是濃濃的欲念。
我盈盈一福：“姐姐雖是天姿國色，但未必如我懂得陛下?！?br>
寧唐來了興趣：“說來看看。”
我暗里觀察寧唐的神情：“陛下與鎮(zhèn)北王兄弟情深，他成婚送去臥虎圖屏風(fēng)，那屏風(fēng)上的猛虎當(dāng)真威風(fēng)得緊，很是符合王爺?shù)娘L(fēng)儀。”
這話點到為止，寧唐與寧北表面上兄友弟恭，實則他早把寧北當(dāng)成心腹之患。
他送臥虎圖，暗寓寧北有謀反之意。
寧北那個粗人，如何懂得，還對身邊人大肆炫耀一番。
寧唐瞇眼看了我許久，徐徐站起：“玉妃可愿隨朕去一處地方？”
我被他封為玉妃。
隨寧唐一起坐上轎輦，我們出了皇宮，來到午門。
這里是殺頭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身著白色囚服的犯人跪成一片。
更遠(yuǎn)處聚集密密麻麻的百姓，都是看熱鬧的。
寧唐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神情充滿了諷刺。
離得近了，我差點跌下轎輦。
不為別的，那跪著的人竟然是我們?nèi)仙伲粋€不缺。
我心里猛地打了一個突，上一世，爹爹貴為宰相，經(jīng)常進(jìn)出皇宮，按理來說當(dāng)照拂姐姐一二，她不該過得那么慘。
如今想來，怕是我遠(yuǎn)嫁沒多久，寧唐就殺了相府滿門，姐姐無依無靠，自然受盡欺負(fù)。
4
寧唐嘴角揚起濃濃的嘲諷，神情冰冷：“秦相欺君犯上，對朕大不敬，當(dāng)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爹爹的白發(fā)在風(fēng)中飄搖，神情悲愴，嘴唇哆嗦：“君叫臣死，臣當(dāng)萬死！”
寧唐渾然忘了，爹爹是先皇的拖孤大臣，他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爹爹才四十七歲的年紀(jì)，卻因為國事過早白了頭發(fā)，身形微佝，像一個小老頭兒。
寧唐所謂欺君犯上的由頭，不過是姐姐本應(yīng)嫁給他。
當(dāng)然，這是一個荒謬的借口。
我湊近寧唐的耳邊：“陛下，我姐姐秦蘭愛慕陛下，閨室之中都是陛下的畫像。她心憂國事，愿意嫁與鎮(zhèn)北王身邊，以做內(nèi)應(yīng)。如此一片赤心，陛下卻要斬殺我們親眷，豈不是寒了我們的心？”
我說得又快又急，寧唐愣了片刻，陷入深思。
過了會兒，他脫下外袍，親自給爹爹披上：“相國勞苦功高，是朕一時昏聵，險些害了你的性命?！?br>
他將爹爹扶起，百姓們都夸寧唐是個賢明君主。
好一場做秀，若是不知情，我也被感動到了。
回到后宮之后，一向受寵的皇后金蓉正坐在我的花廳里喝茶。
見我進(jìn)來，她頭也不抬：“跪下！”
我跪下，遲遲不見她有要我起來的意思。
看來，她是來給我立威來了。
昨個兒就聽服侍我的小丫環(huán)們私下說，當(dāng)今皇后善妒，但凡進(jìn)宮的嬪妃，都會受盡她的虐待。
有些地位不高的嬪妃，一旦懷了寧唐的龍種，隔天必定死無全尸。
聽說，宮中最西邊的德政池，池底都是腐尸枯骨。
她不讓我起來，我自己站了起來。
皇后臉色陰沉，揭茶蓋的手僵?。骸拔易屇闫饋砹藛?？”
我想姐姐前世在宮中，一定也受盡了皇后的氣。
走到她面前，拿起她手邊的茶杯，把茶水全潑在她的臉上。
皇后一拍桌子：“玉妃，你好大的膽子，看我今日不撕了你！”
我不像姐姐溫柔嫻靜，打小就跟個假小子一般，爬樹掏鳥蛋，下河摸魚。
眼見皇后的手要煽在我的臉上，我抓住她的手腕，另只手煽在她的臉上。
我厲聲道：“皇后娘娘，這里是我的住處，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皇后氣急敗壞：“我是皇后，你敢打我？這是要倒反天罡嗎？”
我默不作聲地把一柄匕首拍在桌子上。
皇后打了個哆嗦，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秦玉，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陛下那里，著他賜給你三尺白綾！”
等到晚上的時候，寧唐身邊的公公來了，賜下十錠金元寶，還傳話說，寧唐已經(jīng)戒諭皇后不要來我的住處。
皇后自然不知道，寧唐仰仗我和姐姐里應(yīng)外合，為他提供寧北那邊的情報。
他派到寧北身邊的密探，全被揪了出來，只因?qū)幈鄙磉呌幸粋€極其厲害的謀士謝元。
若是姐姐能成功，那鏟除寧北指日可待。
寧唐雖然荒淫，但也知道，家國一統(tǒng)，天下太平，他才能更長久地荒淫下去。
5
果不其然，很快我就收到了姐姐的來信。
我展開信的內(nèi)容，我們姐妹兩個雖同父異母，但自小一起長大，默契十足。
她所想的與我想的一般無二。
信中她說，她與寧北結(jié)婚的第二日，寧北大宴諸將，謝元托病不到。
她不過三言兩語，寧北對謝元心中就有了芥蒂。
原本差人給謝元送去百金，變成了十金。
我去找寧唐，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寧唐剛好出了寢宮，在外面與我碰到。
宮里的鄭妃懷孕了，他臉上卻沒有為人父的驚喜。
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過后，寧唐邀我同去鄭妃的宮殿。
我們步入花廳，那里嬪妃們齊聚。
皇后雖笑著，眼底鋒芒畢露。
見我們進(jìn)來，她們齊齊跪下請安。
寧唐淡淡說了句：“起來吧。”
眾嬪妃起身，寧唐攬住鄭妃的腰肢坐下。
我明顯看到鄭妃打了個寒顫，好像寧唐是吃人的老虎。
寧唐瞇著眼，手在鄭妃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摩挲。
鄭妃不知道寧唐心中在想什么，膽怯地喊了聲“陛下”。
寧唐回過神，打賞了鄭妃很多東西，拂袖而去。
經(jīng)過皇后身邊的時候，他給皇后使了個眼色。
皇后看向鄭妃，眼中滿是殺機。
我心中暗想，看來皇后能深得寧唐的恩寵，并非是靠色藝，兩人之間暗里有著牢不可破的利益。
前世鄭妃在姐姐被打入冷宮后，時常暗送吃穿用度。
我無論如何也要幫她。
當(dāng)晚，我換上夜行衣，潛伏在鄭妃的宮殿屋頂。
前世在玉關(guān)城，我厲經(jīng)磨難，煉就了一身本領(lǐng)。
軍妓除了用身體安慰寧北的士兵，他們還會把我和野獸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看我和野獸博命享樂。
后來，我殺人根本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一世重生之后，為了復(fù)仇，我每日都在鍛煉身體。
很快，我就看到兩個皇后身邊的親近宮女，扛著用被子裹卷的鄭妃向外走。
她們一路來到德政池邊，剛要把德妃扔下去，冷不妨我從一邊竄出。
兩個宮女還在愣怔之際，雪亮的匕首劃出一道孤線。
她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栽入德政池后，血液才在月光下洇出一大片殷紅，水里的月色血紅血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