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頤安是應該怨我的。
他天資卓絕,學富五車,曾是父皇欽點的探花郎。
難得的是,他雖然出身寒門,一朝登天,卻沒有被富貴迷花了眼。
沈頤安有為國為民之才,心系百姓和朝政。
卻因為做了駙馬,斷絕了前途。
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我。
我和沈頤安成婚七年,我很少見他笑。
我無數(shù)次安慰自己,他生性不愛笑。
可是我見過他對女兒笑的溫柔,也見過他對那位小師妹笑的柔和。
如今想來,他只是不愛對我笑。
我迎上宋嬤嬤疼惜的眼神,聲音有些縹緲。
“嬤嬤你看,這人想開了,什么都能看明白?!?br>
從前我不過是一葉障目罷了。
“既然日子不多,許多事該備下了?!?br>
我叫丫鬟碧桃拿來紙筆。
“寶兒還小,雖說有她皇帝舅舅依靠……可是這生活里,以后能夠托付的,就只有你們了……”碧桃紅著眼抹淚,我好笑地看著她。
“哭什么,駙馬雖說不近女色,可本朝也沒有不許駙馬續(xù)弦的規(guī)定?!?br>
誰也保證不了,沈頤安會不會再娶。
至少他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師妹,一直都在等他。
那個跟我完全不同的溫柔可人兒,傳聞說是他的心上人。
我親眼見過他對她的無限包容。
如果不是我的橫刀奪愛,或許兩人早就成就好事了。
“長公主何必提那個賤人!”
碧桃氣的小臉通紅:“奴婢最看不上她那股狐媚子氣!”
我捏了捏小丫頭圓乎乎的小臉。
“何必跟那種人動氣?!?br>
沈頤安的師妹趙玉如,一直對外宣傳自己和沈頤安少時的情意。
我卻不以為然。
在父皇賜婚之前,我曾私下見過沈頤安。
“沈探花,你若有心上人或者想許的婚事,盡可與我說個明白。”
我雖驕縱,卻也不屑于做那第三者的事情。
我是穿越女,有自己的底線。
那時的沈頤安清清楚楚對我說過:“并無?!?br>
他親口承認心中無人,也不曾拒絕與我的婚事。
這也是后來我滿腔情意,總覺得自己能夠感化他的原因。
那趙玉如不過是求而不得,故意放話惡心我而已。
我雖知他們并無茍且,心中卻也不快。
因為沈頤安對趙玉如,確實不一樣。
“駙馬胸懷大志,左右我也時間不多了……”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沈頤安自由。
說起來,我們本就不太合適。
這七年都是我的強求。
我自知毀了他的前途,對他既愛又愧。
為了他,我做出了許多不符合身份的事。
我舍棄了公主的排場和尊貴,為他甘居后院,洗手作羹湯。
我喜歡熱鬧,他喜歡安靜,為了迎合他,我也漸漸安靜下來。
在遇到他之前,我也有著肆意張揚的時候。
跟他在一起之后,我怕他不喜歡,收起了所有的鋒芒。
那些經(jīng)年的馬鞭酒具,蹴鞠勁裝,全都收在了庫房里。
……想到這些上趕著討好他的場景,我自嘲搖了搖頭。
終究是一廂情愿,哪里能勉強。
已經(jīng)耽誤了他這么多年,何苦再拖一年呢。
早早與我分割,他也能早早入閣。
希望他能念著我最后這一點的好,將來好好對女兒。
我一字一句說著府里的安排,宋嬤嬤拿著帕子嗚咽抽泣。
直到夜色已深,燭淚流了一桌。
我茫然看著昏暗的房間,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本宮的壽材可以備下了?!?br>
我苦澀的笑了笑。
強撐著的脆弱終于顯露出來。
“嬤嬤……我要金絲楠木還要泰山漢柏……公主!”
碧桃顫抖著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大哭。
我狠狠一眨眼,淚水翻滾而出。
“我最喜歡漂亮,要給我找最好的雕花師傅,鑲金鑲玉,不會理會祖制……”我是大梁最尊貴的大長公主。
要死,我也要死的尊貴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