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玉馬關外的徐家村到鄴城不過一日的腳程,由于北夷的開戰(zhàn),致使進出鄴城的盤查相當?shù)膰?。大隊的人馬守衛(wèi)在北城門邊,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立馬拿下。這些天,已經(jīng)抓到不少北夷來的探子。
周俊是世家子弟,靠著父親是鄴城的正五品實權將軍換來一個從六品的校尉。雖然官卑職小,他卻樂在其中。他不像別的官兵穿甲戴盔,而是坐在一張臨時放置的椅子上,穿著長衫,優(yōu)雅的喝茶剝花生,曬太陽。三月的陽光溫暖和煦,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他翹著二郎腿愜意自得,在他的旁邊站著一個狗腿子模樣的人。
周俊的目光在進出城門的人身上掃蕩,他來這里可不光光是看戲的。他很快注意到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背著一個大包裹,時不時的與前后的人刻意拉開一段距離,神情頗為的戒備。他勾勾指頭說道:“達子,買賣來了。”
那個頭盔戴歪的狗腿子叫達子,是周俊的家奴。周俊看他聰明伶俐,才給他安排了這樣的美差。達子賊眉鼠眼的笑道:“放心吧,少爺,看我的?!?br>
周俊放下茶碗,吩咐道:“不是小買賣,千萬別搞砸了。”
達子應著一溜煙的跑出去,就他跑路的樣子,真是跟狗無異。檢查的官兵都是鄴城守城軍的人,另外有龍泉軍皇甫磬的手下夾雜其中。龍泉軍周俊是肯定插不上手的,但在守城軍那邊都是他說了算。
在被包裹的大肚子男人前面只有兩個人了,達子在持刀的官兵耳邊低語幾句。早就熟悉流程的官兵是笑意盎然,他一個小卒平時不敢擅自動,但是有了上面的旨意那還不是手到擒來。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他是能分到不少好處的。
出門沒有看黃歷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被攔下,他是個識趣之人,從兜里掏出幾兩碎銀子說道:“官爺行行好,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就當給官爺門買酒了?!蹦枪俦鴵尩绞种械嗔恳环^而看到達子向他使了個眼色。
官兵拔出刀,厲喝道:“大膽,竟敢向本官爺行授賄賂,你莫不是北夷派出的奸細。來人吶,給我抓起來?!辈幌率俦劼?,提著長戟將背大包裹的男人圍起來,有知道內情的神情戲謔,也有正直的表情肅然。
大肚子男人一下慌了神,竟然跪下來磕頭,哭著叫道:“官爺,我真不是北夷人,我是鄴城‘永安藥鋪’的掌柜顧大富,不信您可以去查,可以去查……”有幾個經(jīng)常出入城門的人認出了顧大富的身份,對達子和那個官兵指指點點。
官兵大聲斥道:“少廢話,都干什么,誰要是敢再亂說話,信不信我通通抓起來!你們愣著干嘛,還不快把顧大富這個奸細拖下去等候處置!”可憐的藥鋪掌柜顧大富在守城軍的拖拽中,收押如軍牢。
達子拍著官兵的肩膀,親切的說道:“放心,哥們兒,少爺那邊少不了你的好處?!眱扇斯醇绱畋车?,狼狽為奸。
所有的一切沒能逃過周俊的眼睛,等到達子回來報喜,他賞了達子幾顆花生道:“事情干得不錯,原來他是‘永安藥鋪’的掌柜,怪不得看著眼熟。晚上回去好好盤問盤問,他那藥鋪的門面我垂涎已久了?!?br>
達子點頭哈腰,剝開花生扔進嘴里,說道:“今天要是再有一樁這樣的買賣,少爺,我們是不是可以收工了?”
周俊背靠椅子,望著城門口的方向,眼神一亮道:“又有生意了?!边_子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背著長條形包裹的年輕人,身穿普通的粗布衣服,長得倒是不賴。
達子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為什么會對這般打扮的人感興趣,按照他的眼光,那小子肯定不是有錢的主,有可能是跑江湖的。他諂笑著問道:“少爺,要不我再去試試?”
周俊站起身,清理手上的花生衣,說道:“不用,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我說過,我什么都不缺,就缺個打手。嘿,真是踏破鐵屑無覓處,這不就來了?!?br>
達子恍然大悟,屁顛屁顛的跟在周俊的后退。周俊作為從六品的校尉,威勢還是有的,當他出現(xiàn)在城門時,守城的官兵紛紛行禮。周俊隨手接過一本通關文牒,說道:“都給我看仔細,要是放走了北夷的探子,我們的人頭都保不住?!?br>
接下來的通關文牒都是他親自查看的,等終于到那個年輕人時,周俊的嘴角上揚,伸出手,“你的文牒呢?”
年輕人沒有他想象中的傲慢,他配合的掏出文牒遞過去。周俊打開一看,里面寫的是“蕭亦玄”三個字,而且蓋的是刺史府的官印。一般來說,有郡級以上文印的就可以通過了。鄴城的郡縣不少,刺史府卻只有一座。周俊暗想著此人的身份,道:“你的文印是刺史府的,我看著不像是真的。你得先留下,待晚些時候跟我到刺史府印證?!?br>
背長條狀包裹的確實是南歸回家的蕭亦玄,他瞧著周俊的德行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在毒蛇谷和烏家鎮(zhèn),蕭亦玄要夾著尾巴做人。這都到家門口了,他這個鄴城的第一號紈绔怎會服軟。他奪過文牒,趾高氣昂道:“你算是哪根蔥?快去把守城將郭淮叫出來,看他敢不敢攔我!”
周俊愣住了,對方竟然直呼郭守將的名字,要么是膽大包天,要么是真有實力。他瞅著怎么都像前者,說道:“小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我堂堂從六品校尉周俊。我看你就是北夷諜子,還不快把包打開我?!?br>
蕭亦玄的手指點在周俊的心口,道:“呵,我不在的幾天猴子都敢稱大王了。我記得長史府離這里不遠,李靈樞那小子在不在?”
聽到這個名字,周俊猶如被觸動了逆鱗,兇狠道:“抓起來,抓起來!”這次不僅是守城軍沖上來,就連龍泉軍的幾名甲士也對蕭亦玄虎視眈眈。龍泉軍雖然對周俊的行為很是不齒,不過他們同樣覺得年輕人不簡單。
蕭亦玄云淡風輕,他不再和周俊啰嗦,而是抬頭望向城墻。此刻的城墻上站著四個人,一位著甲的將軍,他體形魁偉,手長過膝。他微笑著注視下面發(fā)生的事情,甚至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在將軍的身邊,是三個樣貌相似,年齡卻差著輩的怪人。一老,一中,一青。老的真的很老,頭發(fā)全白,背都有些駝,滿臉的老人斑。他的個頭很矮,整個人其貌不揚。青的未必年輕,至少有三十歲了,他的頭發(fā)中間有一圈黃色,很是另類。中年人是最正常的,短衫,方臉,眼光清澈。三個一定是祖孫三代的怪人有個特點,那就是冷,如冰上般的冷。
將軍見蕭亦玄抬頭,他似是做壞事被人發(fā)現(xiàn)樣的尷尬,轉頭道:“嘿,三位,該下去了。亦玄這小子,洞察力是真隨大將軍,強?!?br>
周俊怒不可遏,對方竟然忽視他。當然真正讓他怒火中燒的還是蕭亦玄提到李靈樞的名字,原本他一個小小的校尉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與長史大人的公子遇見的??伤麄兤龅搅?,因為女人,他周俊被打得頭破血流。他下意識的將蕭亦玄當作李靈樞的奴仆,正主不敢惹,奴役總能打吧?
性子變得狂躁的他一腳踹過去,他是個世家子弟不假,但卻是真正練過的。他的一腳力道不俗,普通人挨了,非得吐血不可。蕭亦玄輕易的后滑,然后欺身而上,肩膀用力前頂,周俊倒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達子嚇得驚慌失措,攙扶周俊站起來,他朝蕭亦玄大聲叫囂,“你敢打我們少爺,兄弟們,給我往死里抽,他媽的是要造反吶。”
周俊吐出口中的泥,搶過一個甲士的長戟就刺了過來。蕭亦玄右手擋住,橫劈一掌,那長戟被彈開,繼而左手順勢掄在周俊的脖子上。周俊的脖子發(fā)出脆裂的聲響,噴出一口鮮血,躺在地上抽搐。
守城軍和龍泉軍的眼神都十分的不善,龍泉軍一個頭子說道:“放下你的兵器,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蕭亦玄橫戟而立,冷哼道:“不客氣,讓我看看你怎么不客氣法!”
聚集圍觀的人逐漸增多,城中有人認出蕭亦玄的身份,他這個煞星咋跑到城門口來鬧騰,話說鄴城的第一紈绔好像很久沒出來露面了。龍泉軍的九人是訓練有素,他們默契的擺開陣型。守城軍要差上很多,不管不顧的往前沖。
“住手,都長能耐了是嗎?”嗓音洪亮有力。
達子正想看著那個囂張的人挨揍呢,沒看清來人就道:“他媽的誰呀,有種給老子站出來!”
一股沙場喋血的氣息撲面而來,是剛在城頭上的中年將軍,他拎小雞似的拎著達子的衣領,道:“是我,咋的,比劃比劃?”
中年將軍的威武樣貌就在達子的面前,他頓時屁滾尿流,渾身顫抖道:“郭……郭將軍……”
將軍正是守城軍的最高將領郭淮,他將達子拋出去,不屑的說道:“廢物!我守城軍里盡是這樣的廢物嗎?”
周俊捂著劇烈疼痛的脖子,不敢看郭淮的眼睛。除了龍泉軍的人,其余的官兵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頭不言。
蕭亦玄透過郭淮,仔細的端詳老中青,接下來的日子要依仗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