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別是彭遠征曹穎的女頻言情小說《從認(rèn)親開始踏上權(quán)力巔峰彭遠征曹穎》,由網(wǎng)絡(luò)作家“格魚”所著,講述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故事,本站純凈無彈窗,精彩內(nèi)容歡迎閱讀!小說詳情介紹:兩杯酒下肚,彭遠征終于從老爺子眼眸中看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淚光。他知道,老人在傷懷,在追思他的父親。縱然是掌握大國權(quán)柄,但同樣亦有兒女柔腸,只是老爺子掩飾得極好罷了。吃過飯,馮倩茹陪著老太太說話,彭遠征則跟著老爺子進了他的書房。進書房以后,老爺子緩緩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坐下,然后示意彭遠征也坐下。他默然良久,才指著懸掛在墻壁上的兩幅字畫溫和一笑道,“這是鄭燮的字畫,不過卻是摹本。”彭遠征抬頭望著字畫,一副是山竹的寫意,一副是牡丹的工筆。他不太懂書畫,因而在老爺子面前也不敢輕言賣弄,知道老爺子自有下文,便靜靜等待著?!拔疫@后院就有一壇牡丹,還是從你們江北省移植過來的上品。每年春末,開得是花團錦簇。后院本來也種過一壇竹子,可惜水土不佳,長得病...
《從認(rèn)親開始踏上權(quán)力巔峰彭遠征曹穎》精彩片段
兩杯酒下肚,彭遠征終于從老爺子眼眸中看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淚光。
他知道,老人在傷懷,在追思他的父親。
縱然是掌握大國權(quán)柄,但同樣亦有兒女柔腸,只是老爺子掩飾得極好罷了。
吃過飯,馮倩茹陪著老太太說話,彭遠征則跟著老爺子進了他的書房。
進書房以后,老爺子緩緩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坐下,然后示意彭遠征也坐下。
他默然良久,才指著懸掛在墻壁上的兩幅字畫溫和一笑道,“這是鄭燮的字畫,不過卻是摹本。”
彭遠征抬頭望著字畫,一副是山竹的寫意,一副是牡丹的工筆。
他不太懂書畫,因而在老爺子面前也不敢輕言賣弄,知道老爺子自有下文,便靜靜等待著。
“我這后院就有一壇牡丹,還是從你們江北省移植過來的上品。
每年春末,開得是花團錦簇。
后院本來也種過一壇竹子,可惜水土不佳,長得病怏怏的,我就讓人拔了,全部種上了牡丹?!?br>老爺子的聲音和緩有力,彭遠征認(rèn)真聽著,心頭一動。
他兩世為人,心胸開闊,聞弦而知琴意,隱隱聽出了爺爺?shù)囊馕渡铋L。
果然,老爺子暫時不打算安排他們母子進京。這意味著他的身份,不會被公開。
“你明白爺爺?shù)囊馑紗幔俊瘪T老的眉梢一挑,凝視著彭遠征。
“我明白。爺爺,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想要成為溫室中的花朵……我的天空,在外邊!”
馮老滿意地點了點頭,“好。”
“單從這一點上看,你比遠華強?!?br>馮老頷首微笑,“你記住,不論你在什么地方,都是我馮培榮的孫子,我的孫子要頂天立地,不能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
“是?!?br>“你雖然是我的孫子,但我不會允許你打著我和家族的旗號……爺爺希望你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春節(jié)時候,帶你的媽媽來爺爺這里,我們一家人正式團聚團聚——”
馮老的表情慢慢嚴(yán)肅起來,“爺爺希望你從基層一步步做起,踏踏實實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將來好挑起馮家的大梁!”
馮老的話鄭重而正式,彭遠征心頭一緊,知道自己最起碼在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無法借用家族的能量,也隱隱猜出這是馮老對自己的考驗。
只要馮老不同意公開他的身份,他就永遠無法借勢。不過,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立即起身點頭,“我明白了,我不會讓爺爺失望的?!?br>“嗯。過年的時候,把你爸爸的骨灰也帶到京城來,安葬在京郊……我和你奶奶也常去看看他……”
馮老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哽咽。
他扭過頭去,悄然撫去淚痕。
“還有個事兒。你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你大伯沒有兒子,爺爺希望你以后能視伯濤為父……”
馮老輕輕說著,眼眸中的傷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深邃。
彭遠征一怔,卻是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答應(yīng)下來。
他父親不在,視伯父為父,倒也算是正常,只是他總覺得馮老這話有些話里有話。
“好了,爺爺還要看幾份文件,你去洗個澡,陪你奶奶說說話。去吧?!瘪T老有些疲倦地?fù)]了揮手,彭遠征不敢怠慢,立即施禮告退。
……
當(dāng)夜,彭遠征住在了大紅門里,馮倩茹也留宿了。
而就在這一夜,馮老夫妻兩個卻是吵了一架。
為了馮老對于彭遠征母子的安排。
馮老太太認(rèn)為他們母子已經(jīng)吃了太多的苦,應(yīng)該馬上接到京里,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安幸福,老人也能時時看看自己的孫子。
“吃點苦怕什么?年輕人吃苦是福,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要讓他知道,縱然是我馮培榮認(rèn)了他這個孫子,也不可能從我這里、從馮家得到什么,不可能不勞而獲!”馮老非常嚴(yán)肅,堅持不讓步。
老太太非常生氣,抱著自己的被子氣呼呼去客房安歇。
第二天,馮老還有重大會議要開,一早就被警衛(wèi)局和辦公廳的車接走了。
彭遠征不能在大紅門里久留,當(dāng)天就離開了。
臨別時,馮老太太難舍難分,又是抱著彭遠征哭了一場。
還是那輛軍用越野車將彭遠征送回江北新安市。
估計他的人還在路上,馮老太太的電話就打到了長子馮伯濤的辦公室里。老太太在電話里長吁短嘆,馮伯濤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趕緊答應(yīng)下來。
馮伯濤清楚,馮老上半輩子獻給了革命,下半輩子獻給了國家,一點私心也沒有,他不可能利用手里的權(quán)力和影響力去為孫子鋪路。
但作為大伯,對于這個身世清苦的侄子,馮伯濤心里非常憐惜。
況且,馮老已經(jīng)跟馮伯濤流露出讓彭遠征視他為父,也算是為他承繼的意思。
馮伯濤其實也不敢背著馮老有什么大動作,老爺子說讓彭遠征呆在下面就是呆在下面,誰也不敢違抗。
他是想托人給彭遠征安排個稍好點的工作單位,也讓他們母子的日子過得好一些,僅此而已。
馮伯濤打了幾個電話后,才又抓起電話來向母親匯報工作。見長子這么不識相,沒有按照她的暗示把彭遠征安排回京城,老太太大為不滿。
“媽,爸都說了,讓遠征還是留在江北,我哪敢把他弄京里來??!我托人幫他調(diào)了調(diào)單位,這已經(jīng)算是違背爸的原則了——媽,其實在下面也是一樣,遠征這孩子是京華大學(xué)畢業(yè)生,品學(xué)兼優(yōu),還是黨員,工作上肯定沒問題的?!?br>馮老太太惱火斥道,“你們讓他窩在那么一個小地方,啥時候才能出頭?熬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媽都年紀(jì)大了,還能見這孩子幾天?”
馮伯濤苦笑,不敢再說什么。
新安。
彭遠征沒有讓越野車將他送到小區(qū)門口,而是在新安火車站附近下了車,與一臉嚴(yán)肅的司機士兵告別。
他打了輛車回到家里,母親孟霖正心神不安地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見他進門,立即起身來皺眉問道,“遠征,你不是剛從京城回來嗎,怎么又跑去了?”
彭遠征笑道:“媽,還是為了我的工作問題,這回應(yīng)該能調(diào)調(diào)了。”
孟霖大喜。
彭遠征心中輕嘆,既然馮老這么安排,暫時就無法與母親說實話。不過,他知道馮家肯定會重新安置他的工作崗位,只是不知具體會是什么。
他隱隱有點期待。
明天的會是宣傳部企業(yè)宣傳科組織的全市國有企業(yè)參加的思想政治工作研討會,這種會議,說穿了就是把市里國有企業(yè)的分管黨委副書記調(diào)度上來,一起吃個飯,然后讓各個企業(yè)交點會費。
當(dāng)然不是給宣傳科,而是給企業(yè)思想政治工作協(xié)會。這個協(xié)會就掛靠在宣傳科,會長是宣傳部的副部長朱成容,副會長是新安市公共汽車公司的黨高官老顧,而秘書長就是宣傳科的科長。
因此,這種會議的材料其實沒啥可準(zhǔn)備的。朱成容明天到會講講話,然后跟企業(yè)的人中午一起吃個飯,就此了事。
說純屬為了收取會費而開會有些太難聽,但實際上就是那么回事。
彭遠征剛關(guān)好了辦公室的門準(zhǔn)備下班回家,周大勇就出現(xiàn)在二樓的樓梯口處,遠遠地招呼道,“小彭啊,趕早不如趕巧,晚上一起吃個飯?”
彭遠征猶豫了瞬間,還是笑著大步走過去道,“周科,承蒙領(lǐng)導(dǎo)對我如此關(guān)照,我應(yīng)該請領(lǐng)導(dǎo)吃個飯!”
周大勇嘿嘿一笑,“別那么客氣——不過,今晚不用我請客,也不用你請客,有人做東!”
周大勇神神秘秘親親熱熱地挽起彭遠征的胳膊來,一起下樓。出了市委機關(guān)辦公樓的大廳,樓前正停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2000,在這個時代算是比較“豪華”的車型了。
車前站著一個穿著體面的年輕人,大概有20多歲的樣子,與彭遠征年紀(jì)仿佛。這青年雖然個子中等,但眉清目秀,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給人的感覺很斯文很優(yōu)雅。
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給人優(yōu)雅的感覺,足以說明其人的修養(yǎng)和氣質(zhì)非同一般。
周大勇竟然有些諂媚地笑著迎了過去,主動介紹道,“宋教授,這就是小彭同志了?!?br>那青年其實早就暗暗在打量著彭遠征,見彭遠征雖然穿著普通,尋常的T恤和藍色的牛仔褲,但身材挺拔修長,神清目正,舉止從容,流露出一種很是與眾不同的氣度,不由暗暗點頭。
他臉上旋即浮起熱情的笑容,上前兩步伸出手去,“你好,宋果,認(rèn)識你很高興?!?br>“你好,宋教授,我是彭遠征?!?br>彭遠征心里在猜測著宋果的身份,微笑著跟他握了握手。
周大勇低低笑道,“小彭啊,這就是宋部長的公子,江北大學(xué)考古系的教授,是咱們省里乃至全國知名的年輕考古學(xué)者……”
周大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宋果笑著打斷了,“周科長,我哪里是什么知名學(xué)者,普通大學(xué)老師一枚,剛剛進了副教授?!?br>“咱們年紀(jì)差不多,叫我宋果就好,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就叫遠征吧?”
“呵呵,好的?!?br>彭遠征眼中一亮,心道原來是宋炳南的兒子,年紀(jì)輕輕就進了副教授,也算是很不簡單了。江北大學(xué)雖然駐地在新安市,但卻是教育部直屬的綜合性大學(xué),副部級單位編制。
不過,彭遠征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他不相信現(xiàn)在的會面是一次偶然。他猜測宋果是有備而來,而周大勇不過是個穿針引線的人。
宋果笑笑,顯然不愿意繼續(xù)在這個話題上扯下去,就主動打開了后座車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遠征,請進,正好我今天來機關(guān)辦點事,遇上你和周科,相識一場就是緣分,咱們一起吃個飯,我做東!”
……
……
三人去了新安目前最大的星級酒店——新安大飯店,宋果早已訂好了房間。這頓飯的氣氛很好,宋果是有意交好,周大勇居中“撮合”,彭遠征自然不會失禮。兼之宋果這人談吐高雅,滿腹才學(xué)又彬彬有禮,給彭遠征的印象非常好。
一頓飯吃下來,兩人頗為投機,有相見恨晚之感,中間都多喝了幾杯。
站在新安大飯店大堂里,宋果有些意猶未盡,扯住彭遠征的胳膊不放他離開,微帶幾分醉意哈哈笑道,“遠征,今天咱們兄弟兩個一見如故,很是投緣!走走走,咱們再去練練攤,吃點燒烤,喝點啤酒,不醉不歸!”
周大勇也在一旁隨聲附和,“好,就去練攤,我請兩位吃燒烤喝啤酒!建國路那塊有家燒烤店不錯,咱們就去那里!”
宋果斜著眼睛掃了周大勇一眼,淡淡一曬道,“怎么能讓周科破費,我找個人過來請客,也順便給遠征介紹幾個朋友!”
宋果用飯店的電話撥通了幾個電話。不多時就風(fēng)馳電掣地從遠端駛來一輛警車,車一停,從車上跳下一個人高馬大的30左右的漢子來,此人留著平頭膚色微黑,看上去孔武有力非常彪悍,不是軍人出身就是刑警出身。
宋果瞇縫著眼睛揮了揮手,喊道,“李局,這么晚了把你找出來喝酒,嫂子不會見怪吧?”
“嘿嘿,若是別人喊,你嫂子還真不讓我出來,但是老弟你的面子,你嫂子卻不能不給!老弟,這兩位是?”漢子大咧咧地笑著,跟宋果握了握手,又扭頭看著彭遠征和周大勇。
宋果一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新安分局的副局長,李銘然,大老李啊,小弟隆重向你介紹啊,這位是彭遠征彭公子,我的兄弟!”
“你好,彭公子,不知彭公子在哪里高就?”李銘然顯然跟宋果很熟,他見宋果對彭遠征如此高看一眼,心里不由一凜,一邊主動笑著跟彭遠征握手,一邊猜測他的身份來歷。
李銘然雖然人高馬大,貌似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那一類人,但其實心細如發(fā)精通世情,否則他怎么能當(dāng)上新安分局的副局長,又能跟宋果混在一起。區(qū)局的副局長,只是一個副科級,但這是實權(quán)崗位,不是普通科級干部能比的。
宋果是宋炳南的獨生子,是市里數(shù)得著的官宦公子哥兒,不過宋果并非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其人才氣橫溢極其清高,一般人他是看不上眼的。李銘然覺得,眼前這個高大儒雅的青年能讓宋果如此,身份和背景肯定不簡單。
“你好,李局,我在市委宣傳部新聞科工作,剛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以后還請李局多加關(guān)照。”彭遠征淡淡笑著,與李銘然握手。
李銘然雖然面不改色,但心里卻起了一絲狐疑: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宣傳部機關(guān)的科員?這么簡單?
“這位是市委組織部干部科的周科長,周大勇?!闭f話間,宋果又介紹道。
李銘然滿臉笑容,又跟周大勇握手,組織部的干部科長,級別不高,卻不能得罪,這種人能結(jié)交就結(jié)交。
第二天上午,馮倩茹果然接到了電話,不過電話卻不是彭遠征打的,而是焦念波打來的。
焦念波說彭遠征要走,他準(zhǔn)備請彭遠征吃頓飯送送行,邀請馮倩茹參加。
馮倩茹大喜,立即跟焦念波約好時間地點,然后跟家里說了聲,就帶車直奔京華大學(xué)校門口。
馮倩茹趕到時,彭遠征正跟焦念波幾個人在校門口一側(cè)談笑生風(fēng)。
馮倩茹下車跑過去,不由分說,拉起彭遠征的胳膊就往車?yán)铩叭薄?br>她奉了老爺子的命而來,不管怎樣,先把彭遠征帶回去再說。
彭遠征半推半就,被馮倩茹拖上了車。
焦念波等人見馮倩茹匆匆而來,又拉著彭遠征匆匆而去,不由都目瞪口呆。
車上,彭遠征故作訝然道,“馮學(xué)妹,你這是要帶我去哪里?我跟你說啊,我昨天打電話征求了一下我媽的意見,我媽不同意賣,說是這畢竟是我父親留下來的紀(jì)念,給多少錢也不能賣——我想想也是,這就準(zhǔn)備回去了?!?br>馮倩茹沒有解釋,也沒有正面回應(yīng),只是從副駕駛位置上扭頭回來掃一眼,輕道,“是我爺爺要見一見你?!?br>“你爺爺?見我?”
馮倩茹嗯了一聲。
轎車飛馳,不多時便進了馮倩茹家所在的中直部委機關(guān)生活區(qū)。生活區(qū)門口有哨兵把守,雖然警衛(wèi)級別遠遠比不上大紅門內(nèi),但也不是尋常人等說進就進的。
馮倩茹帶的這輛車顯然是她父親馮伯濤的專車,車號是在警衛(wèi)室里備了案的。
車在門口放緩速度,哨兵舉手敬禮后,司機便加大油門沖了進去。
讓彭遠征意外的是,這只是第一道門。
小轎車左拐右拐,慢慢駛向了更幽靜的深處,這時第二道門又出現(xiàn)了,門口居然是雙重的警衛(wèi),一個站哨,一個坐哨。
盡管是熟悉車輛,但警衛(wèi)還是慣例性地攔下掃了幾眼,正要放行,卻見里面坐著一個陌生人,便又揮下了手。
馮倩茹跳下車,跟警衛(wèi)小聲說了幾句,然后又在登記薄上寫下了彭遠征的名字,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又上車,帶車進了里面的二號小院。
這里面,住著的基本上都是中直部門系統(tǒng)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副部級以上級別。
彭遠征在車?yán)镂⑽⒂行└锌?br>果然是高門深似海。
這還只是馮伯濤的家,若是馮老爺子在大內(nèi)的居所,又該是如何的門禁森森?
小車在一座米黃色小樓前停下。
馮倩茹率先跳下車,“走吧,這是我家,我爺爺和我爸爸都在家里等著?!?br>彭遠征默然相隨,沒有再說什么。
到了這個份上,任何的矯情,都顯得多余了。
但就在馮倩茹前頭打開馮家防盜門的時候,彭遠征突然有了瞬間的緊張。
“請進!”馮倩茹優(yōu)雅地一笑。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大步走了進去。
進門后迎面就是寬大的客廳,客廳的裝修和擺設(shè)都古色古香,家具是那種大紅色的傳統(tǒng)紅木家私,足以反襯出主人的身份和品位來。
客廳的迎面懸掛著一條橫幅,上書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克己守誠。
這幅字很有氣勢,書法水平倒在其次。
彭遠征猜測,這是馮老的手跡。
字幅的下面擺著一個仿古的長條形案幾,案幾上擺著兩個三四十公分高的精美瓷瓶,瓶面是典雅的富貴牡丹圖案。
兩個花瓶中間,還擺設(shè)著一架毛筆、一枚獅子頭玉質(zhì)鎮(zhèn)紙和一個古樸的硯臺。
地板是光潔照人的深色大理石鋪就,一塵不染。
客廳坐著十幾個馮家人,有長輩有晚輩,神態(tài)表情不一。
正當(dāng)中的主位上,坐著兩個老者,男的氣度凝重面相威嚴(yán),女的慈眉善目雍容華貴。
彭遠征慢慢跟在馮倩茹的身后行去,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發(fā)現(xiàn),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而正中那老者暗藏鋒芒如若實質(zhì)的眸光正投射在他臉上。
“來,小彭,坐?!瘪T伯濤微笑揮揮手。
“謝謝。”彭遠征定了定神,腳步沉穩(wěn)地走了過去,在最邊角的一個沙發(fā)上坐下。
任憑斜對面張嵐那羞憤的目光緊盯著他,卻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而張嵐和馮伯林夫妻身后,則站著一個穿著淡藍色T恤約有一米七五左右的青年,正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玩味的目光掃視著他。
彭遠征能清晰地感覺到某種傲慢和鄙夷。
馮伯濤笑著給彭遠征介紹著馮家的一干人等,彭遠征一一起身點頭致意。
從彭遠征進門開始,馮老就默然凝望著他。
見他衣著樸素但神態(tài)舉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進退有度,不由暗贊。
馮老此時開口了,“小伙子,你的那枚玉佩和認(rèn)親文書,能不能讓我看看?”
馮老的聲音凝重而低沉,有板有眼,微帶有絲江南的方言腔口。
彭遠征點點頭,從挎包里取出玉佩和文書,起身恭敬地遞了過去。
馮老神色凝重地將玉佩拿在手里,仔細端詳著。然后又展開那張認(rèn)親文書,一眼望去,手輕輕有了些許的顫抖。
馮老哆嗦著手小心翼翼地將玉佩和文書放在自己身旁的茶幾上,雙眼一閉,慨然一聲長嘆。
旁邊的馮老太太早就忍不住眼圈一紅,兩行老淚津然而下。
客廳中的氣氛變得無比的沉寂。
老爺子沒有開口發(fā)話,馮家的其他人誰都不敢主動說什么。
馮倩茹站在馮伯濤的身后,美麗的嘴角緊緊地抿著,心頭有幾分緊張。
到了這個份上,彭遠征反倒不緊張了。
他知道事情成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反正他不是冒牌貨,面對這些骨肉血親,他還怕什么?
良久。
馮老神色慢慢平靜如常,抬頭看著彭遠征,目光中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柔和,淡道,“小伙子,我能不能問問,你這一趟上京城來,目的就是為了賣掉這枚家傳的玉佩嗎?為什么要賣?”
“我媽身體不好,家里經(jīng)濟狀況比較差,需要錢?!迸磉h征回答。
話很直白,也很坦率,坦率到讓馮家人啼笑皆非的程度。
不過,這話傳進馮老夫妻耳中,卻化為了傷感和憐惜。
“既然如此,現(xiàn)在為什么又不打算賣了?”
“我來是瞞著我媽的,昨天跟我媽通了電話,我媽堅決反對,所以我就準(zhǔn)備回去了?!迸磉h征繼續(xù)回答。
“這樣?”
馮老得到這個答復(fù),竟然沉默了下去。
彭家客廳,兩人面對面坐著。
曹穎輕道:“你分配沒?在哪個單位?”
“嗯……分配到白云觀鄉(xiāng)政府了,不過還沒去報到?!?br>“鄉(xiāng)政府呀,倒是不錯,就是這個鄉(xiāng)太偏遠了,也很窮的。”
曹穎皺了皺好看的柳眉兒,“你是名牌大學(xué)生,不應(yīng)該被弄到鄉(xiāng)下去吧?人事局怎么搞的?”
彭遠征淡笑道,“我正準(zhǔn)備找人調(diào)一調(diào),實在不行去鄉(xiāng)下鍛煉兩年也挺好。”
“你呢?”
“二中?!?br>“挺好,光榮的人民教師?!?br>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尬聊著,但很快就聊不下去了。
因為彭遠征身上背著挎包一直沒取下來,曹穎就是再傻也猜出人家要出門,只好起身告辭。
彭遠征也沒挽留,畢竟他急著去火車站。
曹穎失望離去。
盡管她鼓足勇氣來找彭遠征,但終歸還是因為女孩的矜持沒能道明心跡。
望著她曼妙婀娜的落寞背影,彭遠征頓有種上前抱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親熱一番的沖動,但還是控制住了。
如果不能改變命運的軌跡,不要說兒女情長,就連這一次重生都失去了意義。
如果沒有一個全新未來,他心里的遺憾又何止是曹穎這一處。
況且以他的現(xiàn)狀,曹家父母根本不可能接受他,只能讓曹穎夾在其中更加痛苦。
當(dāng)天下午,彭遠征踏上了去京城的火車。
……
當(dāng)晚在死黨兼大學(xué)舍友王彪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彭遠征獨自出門去了母校京華大學(xué)。
紅墻綠瓦掩映之下,古色古香雕梁畫柱的校門給人的第一感覺不是學(xué)校而是衙門,這正是這座百年名校的與眾不同之處。
進了熟悉的校園,他一路疾行,直奔位于西南角的訓(xùn)練場館區(qū)。
左側(cè)的開放式籃球場上有兩隊人激戰(zhàn)正酣,右側(cè)的競技場上則有不少人練著氣功。
當(dāng)然,也有十幾個人在晨練太極。
從80年代中后期開始,全國掀起了全民氣功熱,習(xí)練五禽戲、鶴翔樁、羅漢功,后來是香功。太極拳熱,其實是氣功熱的一個副產(chǎn)品。
彭遠征站在場邊站了一會,就見不遠處的林蔭道上并肩走來了七八個身著白色太極拳訓(xùn)練服的青年男女,顯然是京華大學(xué)的學(xué)生。
彭遠征放眼望去,眼前頓時一亮。
他要找的人來了。
前世那個嫵媚高貴的女商人,如今充滿青春氣息的大學(xué)生馮倩茹。
白色的鴨舌帽把她那盤起的長發(fā)和半張臉都給遮住,但絕美的容顏和高華的氣質(zhì)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自信的雍容。
同時,彭遠征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人,中文系的小學(xué)弟焦念波。
場上放起了云水禪心的音樂,一群男女學(xué)生就開始亂哄哄習(xí)練起太極。
彭遠征靠近場邊,故作隨意也打起同一套動作。
他前世在鄉(xiāng)里任職,閑來無事,就隨白云觀鄉(xiāng)的道人精研了十幾年的太極,后來還是縣里的太極拳協(xié)會主席,絕對的太極高手。
他的動作飄逸舒展,招式圓潤流暢,虛實莫測。到后來更是虎虎生風(fēng),招招有法,自然貫通,疾若暴風(fēng)驟雨,緩如小溪潺潺。
自然就引起了這群學(xué)生的高度關(guān)注,紛紛給他鼓掌喝彩。
焦念波跑過來喜道,“彭哥,你怎么在這?你不是都畢業(yè)回新安了嗎?”
“我來京城辦事,回學(xué)校來看看。小波,你們這是要參加建校50周年慶的表演吧,照你們這個練法,我看也難登臺?!?br>馮倩茹在旁打量了彭遠征幾眼,擺擺手招呼焦念波過去,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焦念波又跑過來熱絡(luò)道:“彭哥,沒想到你還是打太極的高手,我們正愁找不到教練,你幫我們訓(xùn)練幾天可以不?”
彭遠征痛快答應(yīng)下來。
專程跑到京城來本就是為了尋機結(jié)識馮倩茹,他怎么會拒絕?
……
中午,京華大學(xué)西側(cè)一家酒店,馮倩茹定了一個包間,要請彭教練吃頓飯表示感謝。
幾個隊員陪著彭遠征在包間里等候著,馮倩茹卻沒有出現(xiàn),據(jù)說是洗澡換衣服去了。
馮倩茹的身份是一個無形的忌諱。彭遠征沒有開口問,而焦念波等人也避而不談。
眾人說說笑笑,很快就混得極熟。都是年輕人,年紀(jì)都差不多,又是一所大學(xué)的校友,隔閡很容易被打破。
菜都上齊了,馮倩茹才姍姍來遲。
她換上了一身白色的運動服,烏黑如云的長發(fā)濕漉漉的,被一個蝴蝶發(fā)卡夾起來,俏臉發(fā)紅,更添幾分高華嫵媚。
馮倩茹招呼著眾人入座,還要了幾瓶啤酒。
幾杯酒下肚,焦念波嘿嘿笑道,“彭哥,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太極大師……什么時候?qū)W的太極拳啊,在學(xué)校里也沒見你玩過?!?br>“我就是小時候?qū)W了點皮毛,一直揣摩著練習(xí),沒有撂下而已?!迸磉h征隨意應(yīng)付了過去。
焦念波舉杯跟彭遠征碰了碰,“對了,彭哥,你回京辦什么事啊,住哪里?”
“暫時住同學(xué)家里?!迸磉h征深吸口氣,“我家里有個小玩意兒,我媽說是古董,我來京城想找個專家給鑒定鑒定,看看是不是真貨!”
“古董啊,啥玩意兒,給咱們開開眼唄?”焦念波好奇問道。
彭遠征心念微動,他決定試探馮倩茹一下。
他取出那枚關(guān)乎父親命運身世的龍紋玉佩,輕輕放在桌上,“就是這么一枚玉佩?!?br>眾人湊了過來,俯身看去。
彭遠征坐在那里,目光緊緊地盯著馮倩茹,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化。
果然,馮倩茹的臉色驟然一變,清麗的嘴角在不經(jīng)意間抽搐了一下。
她猛然抬頭凝望著神色從容的彭遠征,眸光中閃爍著一些極其震撼的光彩。
只是這種光彩瞬間就被她掩飾了過去。
她緩緩坐了回去,若有所思地望著彭遠征,聽著眾人七嘴八舌對這枚玉佩的品頭論足,卻是再也沒有插言。
馮遠華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超乎他年齡的老成世故而又帶有幾分狡黠的笑容。
“媽,您如果真要做點什么,兒子我吶就給您出個主意。您呢,帶上錢去找找那小子,他不是要賣玉佩嗎?他要多少錢,咱們給!同時,再給他一筆錢,讓他趕緊回老家去,有多遠走多遠!”
“只要他手里沒了東西,還怎么認(rèn)親?我爺爺又怎么會認(rèn)他?這種鄉(xiāng)下小子,我琢磨著您如果舍得出錢,讓他干什么都成。再說他也不知道背后有老馮家這門親,還不好糊弄?”
“還是我兒子聰明!”張嵐眼前一亮,眉開眼笑。
馮伯林有些惱火地瞪著自己的兒子,輕斥道,“你們娘倆可別亂來,要讓老爺子知道,那可不得了。
況且,若真是老二的孩子,明知他是馮家的血脈還不認(rèn)他,也太虧了這孩子!”
“爸爸,多給些錢,補償一下就是了。再說以后咱們家也可以暗中資助他和他母親的,這樣也不算虧了他嘛。
當(dāng)然,我只是提一個建議,具體該怎么做還是您和我媽拿主意——嘿嘿。”
說完,馮遠華轉(zhuǎn)身就走。
馮遠華不會再說什么了。所謂點到為止,接下來,就需要他母親張嵐去臨場發(fā)揮了。
他出身于紅色高門之中,生長在高層后代的圈子里,遠遠比同齡人更成熟,更精于權(quán)謀之道,這是從小耳濡目染的結(jié)果。
馮遠華真是太了解他的母親張嵐了。
這種事情,父親馮伯林肯定是不會去做的,馮伯林雖有些自私,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能堅持原則,只有母親會做。
而話說,也只有張嵐做起來比較合適,萬一將來事情敗露被捅到老爺子那里,至多是兒媳婦的不懂事,也給馮伯林父子留下了一定的回旋余地。
張嵐當(dāng)天下午就找上了彭遠征。
以張嵐馮家兒媳婦的身份和影響力,她既然知道彭遠征是京華大學(xué)中文系91屆的畢業(yè)生,想要打聽出來彭遠征有王彪這么一個鐵哥們并找到王彪的家,也并不太難。
王彪家樓下,當(dāng)彭遠征第一眼看到一輛黑色紅旗轎車邊上站著的衣著體面風(fēng)姿綽約氣質(zhì)不凡的中年女子時,心里立即浮起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大步走了過去。
從他出現(xiàn)在樓下開始,張嵐就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他。
“請問您是張嵐女士嗎?我是彭遠征,您找我?”彭遠征立即開口問道,心里卻在猜測著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
“呵呵,小彭啊,我聽馮教授說,你手里有塊前清的玉佩要賣?走吧,咱們找個地方談?wù)??!?br>張嵐說著,就主動打開了小轎車的后門,熱情的邀請彭遠征上車。
彭遠征微微后退一步,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道,“倒是不假——您有事嗎?有事就請直說吧。”
張嵐沒想到彭遠征會不肯上車,勉強一笑道,“呵呵,那我們出去走走?我想買你那塊玉佩……”
說著,張嵐主動向小區(qū)外邊行去,彭遠征眉宇間浮起一抹肅然,也跟了上去。
在王彪家所在的小區(qū)之外,馬路對面的一家冷飲店里,彭遠征與張嵐對面而坐,卻是各懷心思。
“小彭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是做收藏和古董生意的,你那枚玉佩還有證明玉佩來路的文書,我都要了——我可以給你一個高價,任何人都不可能給你的高價?!?br>張嵐微微笑著,取過自己帶著的小型密碼箱,打開,推了過去,里面裝滿了一摞一摞的現(xiàn)金。
“這是10萬!夠不夠?如果不夠,咱們還可以再商量商量!”
彭遠征目光一凝。
心頭那個大大的問號,在見到這一密碼箱鈔票的同時,瞬間轉(zhuǎn)化為了一個感嘆號。
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女人一定是馮家的人了。
她要收買自己手里的玉佩和文書,顯然是要阻攔他跟馮老認(rèn)親。這其中究竟意味著一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卻察覺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彭遠征低頭思量著,他的神態(tài)落入張嵐眼中,卻是被金錢打動了。
在這個九十年代初,十萬塊絕對是一個比較巨大的數(shù)額,相當(dāng)于十個萬元戶的身家。
而事實上,縱然是馮伯林兩口子也拿不出這么多現(xiàn)金來,這還是她從做生意的娘家哥哥那里臨時借的。
張嵐不相信,就憑一個生長在小地方的苦孩子,能抵御住這么一筆巨款的誘惑。
張嵐很是自信,卻不料彭遠征慢慢抬起頭來,給了她一個出人意料的答復(fù):“張阿姨,可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給另外一個買家,不能言而無信呀?!?br>“你這小彭,還真是老實。什么叫言而無信?誰出的價格高就給誰唄。
阿姨知道你這是家傳的寶貝,不愿意讓你吃虧,才出了一個高價。你可要想好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br>“這年頭,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姨這么厚道?!?br>張嵐一怔,旋即笑著又勸道。
彭遠征心里暗暗冷笑,心道你厚道嗎?你比誰都不厚道!
她見彭遠征竟然還在猶豫,咬了咬牙繼續(xù)加碼道,“小彭啊,這么說吧,阿姨實在是喜歡這件東西,這樣,如果你肯把玉佩和證明玉佩來路的文書都一起給我,我再給你加三萬,十三萬怎樣?”
彭遠征眸光凝重。
他緩緩點了點頭,輕輕道,“好吧,張阿姨,你都開出了這么高的價格,如果我再不答應(yīng),就成了不識抬舉了。”
張嵐狂喜,匆匆起身道,“小彭,你就在這里等著阿姨,阿姨這就坐車去銀行提款,最遲半個小時回來,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好不好?”
“行?!迸磉h征笑了笑。
張嵐抓起自己的密碼箱,匆匆而去。
她是真的要提錢去了,事不宜遲,只要把彭遠征手里的東西買走,再哄騙打發(fā)他立即離開京城遠走高飛隱匿起來,馮老的這次認(rèn)親就會不了了之。
可張嵐一走,彭遠征立即離開了冷飲店,迎面攔了一輛出租車,不知所蹤。
他連王彪家都沒有回,直接在城郊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然后才找了個公共電話亭給王彪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有點事,過幾天再回去。
彭遠征在小旅館里躺了兩個小時,直到傍晚時分,才出了小旅館,慢慢沿著馬路走出了數(shù)里遠,找了個電話亭撥通了馮倩茹留下的電話號碼。
“喂,你好?!?br>電話聽筒里傳出馮倩茹優(yōu)雅婉轉(zhuǎn)的聲音。
彭遠征沉默了數(shù)秒,然后輕輕笑道,“馮學(xué)妹,我是彭遠征。”
彭遠征留在醫(yī)院里陪母親,孟霖在監(jiān)護室里情況平穩(wěn),按照醫(yī)生的判斷,明天一早,孟霖就會清醒過來,因為腦震蕩之后大腦細胞還有一個平穩(wěn)恢復(fù)的過程。
彭遠征這才放下心來。
說來也是僥幸,在車禍發(fā)生的瞬間,孟霖下意識地側(cè)了側(cè)身子,沒有被黑色普桑正面撞上,而是斜著蹭了過去。否則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科里的同事在龔翰林的帶領(lǐng)下都來醫(yī)院探視。得知彭遠征母親沒有生命危險,龔翰林又囑咐了彭遠征幾句,然后就帶著馬自和王娜離開了。副科長孫萍當(dāng)然沒有來,她現(xiàn)在因為跟朱成榮的“緋聞”被停職,在家里閉門不出,羞于見人。
王娜走后就給黃大龍打了電話。
傍晚,宋果坐著黃大龍的那輛美洲豹來了醫(yī)院。黃大龍帶著四五個女下屬,每個人都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彭遠征一看這陣勢暗暗皺了皺眉。
“宋兄,還煩勞你跑一趟,不好意思?!迸磉h征主動迎了上去。
宋果嘆了口氣,一把握住彭遠征的手急急道,“阿姨情況怎么樣了?”
“呵呵,也算是僥幸,我媽只是小腿有幾處骨折,稍稍有些腦震蕩,恢復(fù)恢復(fù)就好了,沒有大礙。”
宋果哦了一聲,緊緊握著彭遠征的手,“兄弟,跟醫(yī)院的人打招呼沒有?黃大龍,我看你安排兩個人留在醫(yī)院幫著照顧阿姨,我等會就去找找張院長!”
黃大龍慌不迭地點頭笑著,“沒問題,我早就安排好了,小李,小王,你們兩個今天晚上留下,一定要把彭家阿姨照顧好,要是出一點差錯,我唯你們是問!”
兩個信杰企業(yè)的女孩趕緊答應(yīng)下來。
黃大龍向彭遠征媚笑道,“彭少,你就放心吧——你安心上班,醫(yī)院里有我。還有啊,我還帶來了一個司機和一部車,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喊司機就是?!?br>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向黃大龍笑著點點頭,道謝道,“謝謝黃總了!非常感謝!”
“看彭少說的,咱們都是哥們兒,我黃大龍是個大老粗,沒什么別的長處,就是講義氣!”黃大龍搓了搓手,小眼睛本就不大,這樣一笑就更瞇成了一條縫。
彭遠征沒有再跟黃大龍客氣什么。他知道黃大龍之所以對自己百般討好,主要是看在宋果的面子上。同時,商人的精明讓他敏感地猜測,彭遠征一定大有來頭。
否則以宋果的身份和性格,沒有必要對一個機關(guān)小科員這般折節(jié)下交。
黃家父子在新安市構(gòu)建起一個龐大的商業(yè)帝國,生意上的事情有他的老爹在,也輪不到黃大龍出面經(jīng)營。他老爹給他的任務(wù)就是竭力結(jié)交宋果這種官宦子弟,籠絡(luò)人脈,為信杰企業(yè)擴大和編織一張?zhí)厥獾膹娏﹃P(guān)系網(wǎng)。
宋果和黃大龍在醫(yī)院呆了大半個小時,就離去了。宋果在臨走之前,借用醫(yī)院的電話給張院長打了招呼。宋部長公子的托付非比等閑,張院長掛了電話就坐車趕到了醫(yī)院,專門來病房看了一趟,并鄭重交代了科主任和護士長一番。
彭遠征見醫(yī)院里安頓下來,母親又有黃大龍委派的兩個女員工貼身照料,還有兩個護士24小時不間斷監(jiān)控,就決定回家洗個澡——然后去曹家去一趟。
母親下崗,彭遠征沒有放在心上。哪怕是有關(guān)系戶頂了母親的崗位,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早就有心讓母親離崗在家休養(yǎng)享享清福,這回正好是個機會。
可曹大鵬如此羞辱孟霖并間接導(dǎo)致孟霖遭遇車禍,直接激怒了彭遠征。母親孟霖是他內(nèi)心深處的一塊柔軟,也是龍之逆鱗,觸之必怒!
必須要討一個說法,自己母子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讓人看不起,被人任意欺凌,想怎么捏把就怎么捏把!
決不能!
因為母親突遭變故,在死神面前擦肩而過,彭遠征的心態(tài)漸漸變了。
坐黃大龍安排的一輛黑色的豐田轎車回到家,彭遠征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后就下樓去了曹家。
在開門之前,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因為他知道,這一敲門,意味著他將和曹家徹底翻臉。
但他還是敲了。
敲開門,開門的是曹穎,曹穎見是他,驚喜地道,“遠征,怎么是你?快進來!”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曹穎,我找一下曹書記!”
這個時候,曹穎的爸爸曹大鵬和母親劉芳正在客廳里看電視,扭頭看到彭遠征進門,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劉芳直接拂袖而去,進了臥房,連個招呼都沒有打。
曹大鵬則冷漠地望著彭遠征,淡淡道,“你找我干什么?”
彭遠征瞥了一眼臉色有些復(fù)雜的曹穎,一步上前,凝視著曹大鵬,目光冰冷而堅韌,“曹書記,我媽被車撞了,剛從你辦公室出來就被車撞了,差點沒命,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br>曹大鵬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曹穎在一旁驚呼一聲,“呀,遠征,孟姨怎么了?被車撞了?怎么回事呀!”
彭遠征沒有回答曹穎的話,而是繼續(xù)凝視著曹大鵬淡淡道,“曹書記,廠里要我媽下崗,我們沒有任何意見。但我媽還沒有離崗,你們就往財務(wù)處安排了別人,這不是擺明了欺負(fù)人嗎?”
孟霖出車禍的事情,曹大鵬已經(jīng)得到了匯報。但曹大鵬并不認(rèn)為,孟霖出車禍與自己、與廠里有什么關(guān)系。
見彭遠征一個毛頭小子竟敢上門來質(zhì)問自己,不由勃然大怒道,“你媽出車禍,只是意外,與廠里沒有關(guān)系。至于崗位的問題,安排誰上崗或者安排誰下崗,這都是廠黨委的決定,不是哪個人說了算的。”
“我很忙,沒有時間跟你扯皮,趕緊回去。”
彭遠征突然冷笑了起來,“其實,這么一個崗位不足掛齒,我們也不稀罕。但,我們必須要討一個說法!此外,我媽的醫(yī)療費,機械廠也要承擔(dān)!”
“爸……”曹穎在一旁聽了幾句,也聽出了些端倪,她又氣又急地跺著腳道,“爸,孟姨業(yè)務(wù)那么好,工作兢兢業(yè)業(yè)這么多年廠里有口皆碑,為什么要孟姨下崗啊!”
“你懂什么,滾回自己屋去!”曹大鵬羞惱地?fù)]了揮手,斥責(zé)道,“你要什么說法?這一次廠里一百多人下崗,下一步各個分廠還要有上千人下崗,如果都來找我要說法,我找誰要說法去?”
“醫(yī)藥費?非工傷,廠里不報銷!”
“現(xiàn)在就是這么一個社會。你可以不服氣,但我可以告訴你,想要公道還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好,我記住曹書記的話了。請曹書記放心,我一定會要一個公道。至于我媽的醫(yī)藥費,等我媽出院,我會把費用單據(jù)放在曹書記的案頭上,我倒是要看看廠里報銷還是不報銷!”彭遠征一字一頓地冷冷道,然后轉(zhuǎn)身摔門而去。
曹穎正要追出去,劉芳沖出臥房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任憑曹穎哭喊,也不讓她出去。
其實曹穎傷心欲絕的哭喊彭遠征在下樓時是聽到了的。但他心里明白,經(jīng)過了母親孟霖下崗、車禍的事情,他跟曹家夫妻之間的裂痕在進一步擴大,這一道無形的隔閡會將他和曹穎分割開去。
其實彭遠征早就主意到那個名叫初丹的中文系大三女生,悄然跟隨自己。而且,還不僅是她,她的身后還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女孩,看樣子像是初丹的同學(xué)。
彭遠征慢慢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
籃球館門口有些昏黃的燈光下,初丹瘦削的背影被拉得極長。她垂著頭輕輕走著,似是沒有料到彭遠征幾個人會突然停下腳步,當(dāng)她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暗戀的彭學(xué)長那挺拔的身影就在眼前,這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秀氣而羞澀的女孩,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彭……彭師兄好?!迸肃橹?,都不敢抬頭看彭遠征的臉。
彭遠征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好,初丹?!?br>彭遠征當(dāng)初是在自習(xí)室里認(rèn)識這個羞澀的女孩的,不過,他并不清楚,初丹為什么會暗戀上他,還曾經(jīng)在他畢業(yè)前夕大膽表白過一次。以初丹這種女孩的性格,能做出主動表達感情的事兒,可想而知她下了多久的決心。
可彭遠征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印象良好,覺得這女孩羞澀、善良,似乎還有些多愁善感,據(jù)說詩寫得很好。
“找我嗎?”
“嗯。”
“有事?”
“嗯。”
不論彭遠征問什么,女孩都羞怯怯地答一個輕柔的“嗯”字,彭遠征苦笑一聲,“初丹,如果你沒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彭遠征就要轉(zhuǎn)身而去。他對這個女孩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想傷害她,而且兩人日后再見的機會幾乎等于零,不如就此別去,讓自己的身影隨著時間的推移徹底從她的記憶中淡去。
“彭師兄……你能不能等一等!”見彭遠征要走,初丹有些急了,鼓足勇氣大聲道。
彭遠征凝視著她,微微一笑,“有事你說,我聽著呢。”
初丹慢慢向前走近了一步。
彭遠征明顯聽得見她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看得出她非常緊張。
驀然,任誰都沒有想到,初丹竟然無比大膽地翹起腳跟來,飛速地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在彭遠征臉頰上親了一記,然后面若赤霞轉(zhuǎn)身逃去。
女孩的嘴唇柔軟而溫暖,濕漉漉的一記香吻在彭遠征的臉上留下了淡淡的印痕,他的渾身因為突然驚訝而變得僵硬起來。只是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看到了她眼角的兩顆晶瑩。
“加油!”
“初丹好樣的!”
不遠處爆發(fā)出一群女孩的哄笑聲和鼓掌聲,彭遠征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來,有些尷尬地迎著馮倩茹幾個人怪異的目光慢慢向前行去。
此時此刻,焦念波覺得自己這位師兄太牛了。
不僅追到了京華大學(xué)無數(shù)莘莘學(xué)子心目中的女神,還當(dāng)著女神的面,被另外一個女孩主動親吻。試問京華大學(xué)數(shù)千風(fēng)騷五好青年,何人能比?
……
……
當(dāng)晚還是馮倩茹請客,幾個人在學(xué)校門口的一家酒店里吃了點東西,喝了幾瓶啤酒算是慶祝。
散后,馮倩茹先行打了出租車離去,往前方的大轉(zhuǎn)盤處轉(zhuǎn)了一個圈,又繞回來,接上了慢慢溜達著的彭遠征。
宋予珍不僅給彭遠征收拾好了客房,還給他準(zhǔn)備了一套換洗的內(nèi)衣,讓彭遠征不禁有些汗顏。洗了個澡,在臨睡之前,彭遠征想了想還是主動去馮伯濤的書房向大伯道了一聲晚安。
馮伯濤在書房看文件,笑著點了點頭,囑咐他不要拘束,一切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
彭遠征走后,宋予珍輕盈地走了進來,望著自己的丈夫,神色有些熱切。
“遠征這孩子真不錯……伯濤,你說爸爸真的同意讓他過繼在咱們名下?”宋予珍顯然是極為喜歡彭遠征,輕輕問道。她沒有兒子,女兒倩茹又是抱養(yǎng)的,雖然視若己出,但終歸是一個遺憾。如今好了,彭遠征是馮家的嫡親血脈,有彭遠征承歡在她和馮伯濤的膝下,她焉能不歡喜。
馮伯濤微微笑著點點頭,“爸爸是這樣說的。而且——爸爸的意思,我估摸著是想讓倩茹和遠征這孩子親上加親……”
宋予珍大為歡喜,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這樣是最好啊,倩茹跟遠征這孩子正好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很有夫妻相的——都是咱們的孩子,這多好呀!”
但宋予珍說著突然臉色一變,壓低聲音道,“伯濤,可這樣一來,遠征的身份豈不是永遠不能公開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馮伯濤就摘下眼鏡凝重地點了點頭,“對外是我馮家的孫女婿,對內(nèi)是馮家的長孫——這就是老爺子真正的安排。雖然老爺子沒有說到口上,但我能猜出他老人家的意思。”
“這是為什么?”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風(fēng)波吧?!瘪T伯濤擺了擺手道,“當(dāng)然,也不排除日后老爺子會改變主意。況且,遠征這孩子跟倩茹能不能走到一起,還要看她們的緣分,我們也不能強求。”
“倩茹她——如果不捅破這層窗戶紙,她會一直當(dāng)遠征這孩子是哥哥的?!彼斡枵漭p輕一嘆,“老爺子這樣安排,不是逼著我們跟倩茹說明真相,我擔(dān)心倩茹這孩子受不了這個打擊?!?br>“予珍,你以為倩茹當(dāng)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孩子從小聰明乖巧,據(jù)我看來,她應(yīng)該在上高中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不是我們的親生骨肉……不過,我們打小養(yǎng)起來的孩子,跟親生的還有什么區(qū)別?”
馮伯濤也微微有些感慨。
宋予珍一怔,皺眉道,“肯定又是伯林媳婦那張嘴把不住門,真是氣死人了!”
“算了,倩茹早晚都要知道,早幾天知道也沒什么不好。她上高二的時候,成績有些下降,就是因為情緒有些波動——我當(dāng)時單獨跟她談了一次,告訴她,她永遠都是我們唯一疼愛的女兒、掌上明珠,不會有任何變化!從那以后她就轉(zhuǎn)過彎來了……”馮伯濤點起一根煙,長長地吐出一個煙圈。
“說實話,老爺子對遠征這孩子還是寄予厚望的。他想把倩茹給了遠征,實際上是想彌補心里對老二的虧欠。哎,老二命不濟,過世太早,要不然,我們兄弟三個在,老爺子和老太太該是多么歡喜!”
宋予珍也是幽幽一嘆。
夫妻兩個在書房里聊了會私密的話兒,也就歸房安歇了。路過馮倩茹房間的時候,宋予珍又習(xí)慣性地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準(zhǔn)備看女兒睡熟了沒有,不料進去之后卻發(fā)現(xiàn),馮倩茹正默然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
“倩茹,怎么還不睡?”
馮倩茹長出了一口氣,吐了吐舌頭嗔道,“媽,你嚇?biāo)牢伊?!?br>“想什么呢?今天的演出不是很成功嗎?真是沒想到,遠征這孩子還會打太極拳!”宋予珍憐惜地捏了捏馮倩茹的臉頰,“天不早了,早點休息吧?!?br>“媽……”
馮倩茹欲言又止。
宋予珍看著她,柔聲道,“有心事?跟媽說一說?”
果然,第二天上午,馮伯濤的電話打了過來。
在電話里,馮伯濤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告訴彭遠征安心在基層工作,讓他有時間就回京城來看看馮老夫妻,特別強調(diào)了馮老太太的掛念。
還說托人給他捎去了兩萬塊錢,是爺爺奶奶給的,讓他娘倆個改善生活。
至于馮家下一步會如何安置彭遠征母子,馮伯濤沒有提,而彭遠征也沒有問。
有些事情,還是心照不宣為好,一旦說到了嘴皮上,就落了下乘。
掛了大伯馮伯濤的電話,彭遠征感覺渾身輕松,眼前敞亮。
門鈴叮咚做響。
彭遠征上前去開了門,曹穎猶自穿著那身白色的連衣裙,俏臉微紅站在門口。
彭遠征笑著讓客。
曹穎輕盈地走了進來,望著彭遠征輕道,“遠征,我爸爸想要跟你談?wù)劇!?br>彭遠征一怔。
曹穎的臉色微微有些紅暈,不敢正視彭遠征的眼睛。
彭遠征想了想,漸漸明白過來。
這些天,曹穎在家里可謂是使盡渾身解數(shù),甚至不惜以自殺相威脅,這才說動了父親,同意把彭遠征安排在新安機械廠辦公室工作。
只要機械廠黨委同意接收,彭遠征在沒有去鄉(xiāng)政府報到之前,還可以將人事關(guān)系抽回來,在廠里就業(yè)。
新安機械廠是省屬大企業(yè),帶有兵工廠色彩,又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番號“682廠”,工資福利待遇相當(dāng)不錯,也屬于比較難進的好單位。
彭遠征志在官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到企業(yè)去,這與工資收入多少無關(guān),只與個人志向有關(guān)。
但他也知道,曹穎一番拳拳的柔情蜜意,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太過直接拒絕,傷了女孩的心。
猶豫一會,彭遠征決定還是去見見曹大鵬。
曹家。
彭遠征和曹穎一起進門,向端坐在沙發(fā)上的曹大鵬笑著打招呼道,“曹叔叔好!劉阿姨好!”
曹大鵬微微點頭,算是回應(yīng)。
曹穎的母親劉芳則皮笑肉不笑地望了彭遠征一眼,起身向臥房而去。
如果不是女兒連哭帶鬧,劉芳根本就不會允許彭遠征進門。而縱然勉強答應(yīng)讓曹穎跟彭遠征處一處,她心里也還是非常不舒服。
在她心里,彭遠征要啥沒啥,無非生了一副好皮囊,但這又不當(dāng)飯吃。
母親的冷漠和不禮貌讓曹穎眼圈一紅,幾乎要流下淚來。
彭遠征卻沒怎么放在心上。
此刻他心境不同,自然不會計較劉芳的態(tài)度如何。
彭遠征生平最討厭最憎惡的就是這種人,而她偏偏就是曹穎的母親。
“你坐,坐吧,我去給你倒杯水?!辈芊f手忙角落地招呼著,聲音里隱隱帶出了一絲哭腔。
彭遠征心中暗嘆,依言坐下,默然望著居高臨下打量著他的曹大鵬。
曹穎給彭遠征倒了一杯水,然后就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客廳里的氣氛沉悶壓抑,曹大鵬沒有開口,彭遠征更是不會主動說什么。
只有頭頂上的吊扇呼呼地轉(zhuǎn)著,但風(fēng)還是有些燥熱。
對于彭遠征,曹大鵬心里是一萬個不滿意。
家境這么差,又是單親家庭,女兒嫁過去,擺明了是要受苦受窮。
可畢竟是獨生女,女兒的態(tài)度如此堅決,曹大鵬心里就有了些轉(zhuǎn)圜——
找個窮女婿也未嘗不可,只要這小子上道,憑他曹大鵬的能量,給他一個好的環(huán)境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當(dāng)招了個養(yǎng)老女婿吧。這是曹大鵬的心思。
“你在京華大學(xué)學(xué)的是什么專業(yè)?”曹大鵬點起一根煙,吐出一個煙圈,淡道。
“中文系,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迸磉h征也淡淡回答道。
如果不是看在曹穎一番深情的份上,他根本不會在曹家浪費時間,看曹大鵬這張高高在上傲慢凌人的面孔,接受救世主一般口吻的質(zhì)詢。
“專業(yè)還不錯,你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廠里辦公室還缺個文書……后天開黨委會,我在會上提一提,好在你也算是廠里的職工子弟,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一下,應(yīng)該問題不大?!?br>曹大鵬打著官腔道,旋即話鋒一轉(zhuǎn),目光凌厲望著彭遠征,“小穎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以后要是敢欺負(fù)小穎,我可饒不了你!”
曹大鵬的這種口氣和說辭,引起了彭遠征極大的反感。
不要說他不需要曹大鵬的“照顧”,就算是真的需要這一份工作,也絕不會接受目中無人的“恩賜”。
彭遠征本想拂袖而去,但他眼前立即浮現(xiàn)出曹穎那種哀傷欲泣的秀美面孔來,心里暗嘆了口氣,強自按捺下憤怒來,淡道,“曹叔叔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我不想來廠里工作,讓曹叔叔費心了。”
曹大鵬聞言勃然色變。這話在他聽來,就是不識抬舉。
他冷冷地掃了彭遠征一眼,霍然起身掐滅手里的煙頭,大步走進了自己的臥房,然后哐當(dāng)一聲將門關(guān)緊。
既然這臭小子給臉不要臉,不識抬舉,曹大鵬連一句話都懶得再跟彭遠征浪費時間了。
……
曹穎淚眼盈盈將彭遠征送下樓來,彭遠征很是無奈。
他想了想,輕道:“小穎,我知道你是對我好。但我不想進企業(yè),我還是想進機關(guān)。
我這兩天去京里也找了關(guān)系,其實我的工作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br>曹穎愕然抬頭:“真的?”
彭遠征柔聲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曹穎破涕為笑紅著臉慢慢靠近彭遠征。
佳人聞香如玉,彭遠征心頭悸動,忍不住還是一把將她抱在懷中。
兩人相擁著一時情濃,彭遠征正要低頭吻下去,突聽曹母半截身子探出陽臺來,大叫道:“小穎,回家!”
曹穎面色赤紅,她戀戀不舍推開彭遠征的懷抱,低頭匆匆逃進了樓棟去。
彭遠征抬頭望著曹穎離去的曼妙背影,嘆了口氣。
曹穎性格溫婉,對他一往情深,可奈何她的父母實在是太市儈……想起曹大鵬剛才的頤指氣使,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酒過三巡,馮倩茹突然輕輕笑道,“彭教練,我倒是認(rèn)識一個古玩專家,要不然我替你們牽牽線,介紹一下?”
彭遠征回望著馮倩茹鎮(zhèn)定自若地笑著,“那敢情好,謝謝你了?!?br>“不客氣。你這枚玉佩看起來很像是出自宮廷之物,一定是古董,你可千萬要保存好了?!?br>馮倩茹舉起酒杯,目光深邃道,“彭教練,我敬你一杯!”
“謝謝?!?br>……
京師,馮倩茹家。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馮倩茹的母親宋予珍接起了電話。
“倩茹啊,我是媽媽?!?br>“媽,我爸在家嗎?”
“在呢,正在跟你叔叔說話?!?br>“媽,您馬上讓我爸接電話!”
聽到女兒的聲音有些急促,宋予珍皺了皺,卻是抓起電話通向丈夫馮伯濤喊了一嗓子,“老馮,倩茹找你,說有急事!”
馮伯濤沒有在意,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不過,當(dāng)他接起電話,聽女兒在電話那頭急匆匆說了幾句話,他的臉色大變。
握著電話聽筒的手都有些顫抖。
宋予珍在一旁皺眉道,“怎么了老馮,是不是倩茹出啥事了?”
馮伯濤臉色凝重,緩緩放下聽筒,搖了搖頭,“予珍。伯林,剛才倩茹電話里說,她有一個校友拿出了當(dāng)年爸留給老二的認(rèn)親憑證,那塊前清龍紋玉佩?!?br>馮伯濤的話音一落,宋予珍驚訝地長大了嘴,而馮伯林更是噌地一聲站起身來,急道,“當(dāng)真?”
“倩茹這孩子從來不會說假話。她正在跟這個小伙子吃飯……”
馮伯濤沉吟了一下,“這事非同小可,伯林,我看這樣,你親自去一趟,問問倩茹具體情況——我馬上去大紅門里,向老爺子匯報!”
馮伯林凝聲點頭,“好,大哥,我這就趕過去。”
“伯林,先不要聲張,等搞清楚狀況再說?!瘪T伯濤叮囑道。
馮伯林嗯了一聲,匆忙而去。
馮伯林離開,馮伯濤長出了一口氣,向自己妻子輕輕道,“予珍,你在家里守著電話,我馬上去跟爸爸說這件事。這么多年了,頭一次有了老二的蹤跡,我想爸媽會非常高興的?!?br>“你去吧,我在家守著?!彼斡枵錅厝岬攸c頭答應(yīng)下來。
馮伯濤驅(qū)車直奔大紅門內(nèi),一路上感慨萬千。
尋找?guī)资隂]有結(jié)果的失散的弟弟突然有了下落,這讓他激動萬分,一時間情難自已。
而當(dāng)年,他也不過才兩歲多一點。
幸運的是,當(dāng)時他被寄養(yǎng)在縣城一個地下黨人的家里,并沒有與父母離散。
……
飯店那頭,彭遠征與焦念波這些隊員們打成一片,非常火熱。
馮倩茹說話極少,面帶矜持的微笑,卻基本上不太攙和眾人的酒間談笑。
只是彭遠征明顯感覺到馮倩茹其實一直都在用一種復(fù)雜的目光打量著他,美眸中閃爍著一絲絲不為人知的異樣光彩。
彭遠征眼角的余光從馮倩茹高華秀美的容顏上掃過,心頭篤定。
前世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認(rèn)識了京城女商人馮倩茹,從她口中聽說,她爺爺開國元勛馮老的一個兒子,抗戰(zhàn)時失散不知下落。
隨后彭遠征又在《華夏春秋》上讀到馮老的一篇回憶文章,發(fā)現(xiàn)其中信息與父親的身世高度吻合。
當(dāng)時彭遠征有心認(rèn)親,后又覺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父母都不在世,冷不丁找上門去,難免有攀龍附鳳的嫌疑,白白遭人冷眼。
況且,豪門深似海,能不能認(rèn)成親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頗有幾分傲骨的彭遠征就此作罷,認(rèn)親的念頭也就耽擱下來了。
現(xiàn)在想想,是不是傻?
這枚龍紋玉佩對于馮家人來說肯定耳熟能詳,馮倩茹不可能認(rèn)不出這枚玉佩來。事實上,馮倩茹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
當(dāng)然,認(rèn)親豪門絕不會這么簡單。
在彭遠征看來,他已經(jīng)主動釋放出關(guān)鍵的信號,如果馮家人重視,接下來就會有下一步的“動作”。
彭遠征發(fā)現(xiàn)馮倩茹席間不斷抬腕看表,眉宇間不經(jīng)意地透出一絲焦躁不安來。
他心頭一動,就裝著酒醉起身來向眾人告辭。
“彭教練,怎么這就要走?再坐坐吧?!?br>馮倩茹見彭遠征要離開,不由有些發(fā)急,起身勸道,同時向焦念波使了一個眼色。
焦念波立即扯住彭遠征的胳膊笑道,“彭哥,不行,你不能走,你的酒量我還不知道?這點酒算什么?不行,咱們得繼續(xù)喝,不醉不歸!”
“是啊,繼續(xù)喝,不能走啊,彭教練!”其他幾個隊員也跟著勸。
“不行了,不能再喝了,下午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感謝大家的盛情,明天,明天我回請你們?!?br>說著,彭遠征看似不勝酒力其實很巧妙擺脫了焦念波幾個人的拉扯,沒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就大步走向包房門口,然后推門而出。
馮倩茹輕輕跺了跺腳,追了出去。
可等她追出去,彭遠征早就失去了蹤跡。
馮倩茹輕抿嘴唇,皺著好看的柳眉兒,沒有回包房,直接去了酒店大堂。
不多時,一個戴著黑色墨鏡身穿白色襯衣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腰桿筆直的中年男子大步而入。
馮倩茹立即迎了上去。兩人對面站著,小聲低語。
在酒店樓梯與大堂的拐角處,彭遠征靜靜地站在那里,凝視著這邊心念電閃。
男子穿著簡單嚴(yán)肅,氣度不凡,從馮倩茹的表現(xiàn)來看,可以斷定是她的長輩。
兩人站在大堂里簡單說了幾句話,中年男子就匆匆而去。
彭遠征透過大堂的落地窗戶,發(fā)現(xiàn)他上了一輛軍方牌照的212越野吉普車,便猜測此人正是她的二叔馮伯林,某野戰(zhàn)師師長,即將晉銜少將,升遷為某集團軍司令部參謀長。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
馮伯林親自過來,表明了馮家對此事的高度重視。
但現(xiàn)在還不是與馮家人相見的最佳時機。
他深知這種高門門庭森嚴(yán),暗藏的機鋒和波瀾,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
他必須慎重。
因為中間存在一些不確定的突發(fā)因素,甚至可能存在風(fēng)險。
彭遠征找了家照相館,將手里的龍紋玉佩和馮老當(dāng)年的認(rèn)親手書拍了照。
在沒有相當(dāng)?shù)陌盐罩埃粫⑦@些證據(jù)交出去。
這是一種自我保護。
孫萍心里大爽。
她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朱部長,你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就因為前面弄了那幾個報道,得到了領(lǐng)導(dǎo)的表揚,可就開始翹起辮子來了,目中無人,連我這個科領(lǐng)導(dǎo)都不放在眼里。”
朱成容沒有理會孫萍,卻繼續(xù)斥責(zé)彭遠征道,“年少輕狂,不像樣子。本來我還覺得你這個同志很有天分,基本功也很扎實,還專門交代老龔?fù)?,要專門對你培養(yǎng),把你列為咱們部里的后備干部人選,結(jié)果看來——”
“不堪造就!你好自為之吧——老龔,讓他自己把稿子送到辦公廳去,既然是薛書記點將,就讓薛書記自己審吧。再說沒有時間了,重寫也來不及了。”
說完,朱成容拂袖而去。
“朱部長,慢走!”孫萍恭謹(jǐn)?shù)匾宦穼⒅斐扇菟统鲛k公室,然后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昂首挺胸地就走了進來,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面,竟然泡上一杯茶,哼起了紅燈記的某段唱腔。
只是她五音不全,聽起來非常刺耳。
馬自有些不忿地瞪了孫萍一眼,有些惋惜地望著彭遠征沒有說話。王娜似是幸災(zāi)樂禍,也似是無動于衷,繼續(xù)玩著她的傳呼機。
龔翰林臉色不怎么好看,心里更多是失望。
對于彭遠征,他本來寄予希望很大,準(zhǔn)備將他培養(yǎng)成科里的業(yè)務(wù)骨干,然后他這個科長再安安穩(wěn)穩(wěn)清清閑閑干到退休,但現(xiàn)在看來,這小彭還是扶不上墻的劉阿斗??!
關(guān)鍵時刻,竟然偷奸耍滑!簡直讓人無法原諒。
龔翰林認(rèn)定彭遠征是偷懶了,根本就沒動腦子,完全是糊弄了一個講話稿應(yīng)付公事。
沉默了片刻,龔翰林拿起彭遠征的稿子來,輕輕道,“時間也來不及了,小彭,你拿去給市委辦公廳送去吧,看看薛書記會不會說啥!”
彭遠征哦了一聲,神色平靜地拿著稿子,出了辦公室向后面的市委辦公廳小樓行去。
……
……
去市委辦公廳那邊送下稿子,彭遠征討了個巧,他沒有給秘書一科的人,而是在辦公廳那邊轉(zhuǎn)悠了一會,見市委常委、秘書長陳言兮的秘書劉麗從衛(wèi)生間出來,就面帶恭謹(jǐn)?shù)男θ輰⒏遄舆f了過去,“領(lǐng)導(dǎo),我是宣傳部新來的小彭,部領(lǐng)導(dǎo)讓我來給薛書記送下午開會的講話稿……”
彭遠征一副新人初進機關(guān)茫然不知所措的架勢,劉麗笑了,順手接了過來,“你就是宣傳部新聞科的小彭吧,剛才陳秘書長還提起這事兒,好了,你把稿子給我,我待會幫你轉(zhuǎn)給陳秘書長!”
“謝謝領(lǐng)導(dǎo),謝謝領(lǐng)導(dǎo)!”彭遠征連連道謝,劉麗笑著點頭,“不客氣,你回去吧。”
從市委辦公廳回來,彭遠征腳步沉穩(wěn)地往新聞科辦公室走,這一路行來,發(fā)現(xiàn)宣傳部其他幾個科室部門的人員望見他,態(tài)度都有些詭異,原來一些跟他說話挺熱乎的人,現(xiàn)在似乎都對他敬而遠之。
彭遠征心里暗暗冷笑,機關(guān)上的風(fēng)向真是倒得無比迅猛??雌饋恚斐扇莓?dāng)眾批評他的事兒已經(jīng)在最短的時間里傳遍了部里上下,原本年輕有為的新星彭遠征一下子就變成了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
給市高官的稿子寫砸了、工作偷奸?;徊款I(lǐng)導(dǎo)當(dāng)眾批評,這些信息足以昭示著一個新人在機關(guān)的沉淪。
而中午在機關(guān)食堂吃飯的時候,眾人的表現(xiàn)更加明顯。研究室那幾個之前見了他都要親切地拍拍他肩膀然后勉勵幾句的“老前輩”,面對彭遠征的打招呼,只是微微點頭匆匆而過。
整個宣傳部機關(guān)所在的用餐區(qū)域,彭遠征一個人獨占一張桌子,顯得非常“凄涼”。
馬自端著自己的飯盒走過來,坐下,嘆了口氣道,“兄弟,這回你可捅馬蜂窩了。你也真是,給市委一把手寫東西還不瞪起眼睛來,不管寫好寫不好,最起碼態(tài)度要端正——得,這回被朱部長扣上了一頂大帽子,如果薛書記再不高興,恐怕蕭部長也會對你有些看法,這樣一來,你在部里就有些難堪了?!?br>彭遠征默然片刻,突然笑了,“馬哥,我現(xiàn)在都成過街老鼠了,你還是離我遠點吧,免得影響了你的前程!”
“狗屁的前程,我馬自雖然沒什么本事,但這顆心是亮的……我怕什么?說實在的,我很是為你抱不平,你一個新來的同志,剛剛畢業(yè)走出校門,一連給你壓這么重的擔(dān)子,這不是明擺著欺負(fù)人嘛?!瘪R自壓低聲音道,“兄弟,哥哥勸你還是趕緊找找關(guān)系,離開部里算求,哪怕是到下面的局委辦任何一個單位,也比在市委機關(guān)上熬著強……”
“到哪里都一樣?!迸磉h征輕輕一嘆,“我不走,況且我也沒做錯什么。稿子,我已經(jīng)盡力寫了?!?br>馬自吃了一口飯,抬頭望著彭遠征搖搖頭,“現(xiàn)在的問題是,不是你做錯沒做錯的問題。分管領(lǐng)導(dǎo)明擺著對你有些偏見,再加上有人故意設(shè)套讓你跳,又加上薛書記突然莫名其妙地點了你的名,這種種因素湊到一起——兄弟,聽哥一句話,走吧,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也所謂人挪活樹挪死,說不定換個單位,對你更好呢?!?br>彭遠征知道馬自是一番好意,而事實證明,在這宣傳部機關(guān)里,像馬自這種有幾分熱血和正義感的年輕人也不太多了。
彭遠征笑笑,“謝謝馬哥提醒,我明白了?!?br>馬自嘆息著埋頭吃飯,兩人再也無語。
馬自這番話的確是心里話,在馬自看來,就算是市高官薛新萊不說什么,在宣傳部里,彭遠征不受分管副部長待見,也是呆不長久的。與其讓領(lǐng)導(dǎo)找機會將他發(fā)配出去,不如自己另行高就,還走得體面。
吃完飯,龔翰林在看書,王娜照舊不在,不知道去哪里的飯局應(yīng)酬去了。
孫萍慢條斯理地從外邊進來,掃了彭遠征一眼,傲慢地翻著眼皮,表情嚴(yán)肅地擺了擺手道,“彭遠征,你下午抓緊寫個書面檢討,認(rèn)真反省一下自己的問題,經(jīng)科領(lǐng)導(dǎo)審閱后,給朱部長送過去?!?br>彭遠征有些怒火上沖。
這潑婦真是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了。
他按捺住火氣淡淡道,“孫科長,我沒有做錯什么,寫什么檢討?”
“我周六才接到任務(wù),只有兩天的時間,三千字的講話稿我按時完成了……加班也就罷了,總不成加班趕材料還成了毛病了?”
彭遠征說著掃了龔翰林一眼。
龔翰林眉梢一挑,卻是沒有做聲。
不反對,就算是表態(tà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