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耗費大半靈力抵擋邪祟,替楚行舟保住了筑羅城。
他紅著眼說永不負我,卻反手砍斷我的狐尾,給小青梅煉藥。
你有九尾,靈力強大,可如嫣只是個凡人。
他接連斷我八條尾巴,仍不肯相信那女子是只妖獸。
拼死逃脫囚禁后,他卻苦苦尋來,悔不當(dāng)初。
暖閣內(nèi),神君緊了緊攬在我腰間的手臂,并未瞧他:區(qū)區(qū)凡人,也敢覬覦神明所愛?
01楚行舟過來時,我已傷得無法下床。
侍女采薇將他領(lǐng)進小院,抹著眼淚退下了。
我勉強彎唇,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疼惜。
辛苦你了,芷璃。
他搬來一把小凳坐在床邊,張了張口,終究只是嘆氣。
邪祟入侵,保護百姓是我的責(zé)任。
我雖虛弱,仍咬牙說出一句連貫的話,不想讓他為我憂心。
三個月前,大荒澤的封印裂了一道口子。
里面的邪氣受魔氣與仙氣的雙重滋養(yǎng),迅速煉化成一縷邪靈,溜去下界為害人間。
邪祟入侵,民不聊生。
身為筑羅城主,楚行舟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但他畢竟只是個凡人,無法抵御如此強大的邪氣。
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和子民,我既心悅于他,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我咬咬牙,憑借一身半吊子術(shù)法,與邪祟打了三天三夜。
拼著兩敗俱傷,保下了筑羅城。
這期間,楚行舟從未現(xiàn)身。
我只當(dāng)他忙著安撫后方百姓,渾然不覺有什么不妥。
直到得勝那日,我拖著一身傷痕,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卻意外撞見他與一貌美女子舉止親昵,言笑晏晏。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小院。
強撐著的一口氣泄去,當(dāng)夜便發(fā)起高燒,幾度昏厥。
整整五天,楚行舟終于過來看我。
他緩緩抬手,撫上我的臉。
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
放心,等一切落定,我定不負你一片真心。
一股奇異的香氣鉆入鼻尖,好不容易恢復(fù)的神智再次混沌。
朦朧中,我看到楚行舟笑意溫潤,動了動唇,似乎在說:別怕,有我在。
下一秒,我再也撐不住,陷入沉沉黑暗之中。
02迷迷糊糊中,一股陳舊的血腥氣鉆入鼻腔。
我擰眉睜眼,借著微弱的月光,漸漸反應(yīng)過來,楚行舟將我?guī)У搅耸裁吹胤健?br>
這是他平日用來私審嫌犯的,處刑室。
雙手被鐵鏈鎖住,一用靈力,鉆心的疼痛便刺骨襲來。
想不到他一介凡人,竟會藏有注入術(shù)法的玄鐵。
我傷勢未愈,又被玄鐵所控,短時間內(nèi)想要逃離,怕是難了。
有腳步聲漸漸逼近。
不是楚行舟。
我警惕起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位身著紅衣的妖嬈女子,扭著屁股走進來,見到我睜眼,滿意地笑了。
哎呀,你終于醒了。
看到她的身形我便認出,這便是當(dāng)日被我瞧見,與楚行舟舉止親昵的那名女子。
在她身后,楚行舟隨之而來。
一見到他,女子立馬裝出一副柔弱之態(tài),身子一歪便倒在他懷中。
舟郎,這里好可怕……楚行舟一邊攬著她輕聲安撫,一邊有點心虛地看了我一眼。
我別過臉去:你沒什么要跟我解釋的嗎?
我清楚地看到,那女子攀在他胸前的手指,輕輕勾了勾。
楚行舟一滯,再開口,已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猶疑。
你也看見了,如嫣現(xiàn)在身子很虛弱。
傳聞九尾狐的尾巴可治百病,甚至生死人肉白骨。
說著,他從旁拿起一把血跡斑斑的斬斧,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你心地善良,定會理解我……楚行舟。
身體和心都痛得厲害,我輕聲打斷他。
你知不知道,我若沒了尾巴,會死的。
楚行舟呆愣片刻,又恢復(fù)往日溫潤,柔聲規(guī)勸:你有九尾,靈力強大,可如嫣只是個凡人。
芷璃,相信我,等治好如嫣,你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你。
我呆呆望著他深情的眼睛,喃喃道:別無他法了嗎?
楚行舟重重點頭。
我與如嫣青梅竹馬,如今她身患頑疾,我不能見死不救。
你不是也時常說,做人要善良嗎?
放心,我有分寸,不會犧牲你的性命救人的。
他太熟悉怎樣拿捏我的軟肋。
只片刻猶豫,便等來他的手起刀落。
在如嫣心滿意足的嬌呼里,我只覺靈魂都被撕碎。
啊——!
03我是青丘最小的靈狐公主。
一路無憂無慮地長大,幾百年過去,倒也未曾遇到什么磨難。
要說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我天生資質(zhì)平平,不如其他哥哥姐姐靈力高強。
我并不在意,因為所有人都很寵愛我。
從小爹娘就萬般叮囑,不要隨意在凡人面前露出真身。
六界生靈,唯凡人難修慧眼,常常將我們與妖獸混為一談。
你修為尚淺,萬不可將自己置于險境。
以往,我從未獨自去過下界。
直到成年那日,阿娘同我講了一件事。
原來,早在我出生時,天君便為我定下一樁姻緣。
對方是一位名叫珩予的上神。
仙靈兩屆不睦已久,這場聯(lián)姻,于雙方都意義重大。
芷璃,你是公主,這是你必須肩負的責(zé)任。
我不可置信。
上神誒!
那要比我大多少歲!
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位須發(fā)蒼蒼的長者形象,我頓時覺得天都塌了。
不要!
誰愛嫁誰嫁,反正我不嫁!
那天,向來寵我的爹爹,頭一次對我動了怒。
從未吃過癟的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想來我去人界待上幾個月,爹娘一時也不會發(fā)現(xiàn)。
這一待,便是大半年。
終究未能全身而退。
04密室幽寒,身體的疼痛一波接著一波。
我垂著頭,漸漸麻木。
渾渾噩噩中,恍惚想起墨恒。
除了楚行舟,他是我在人間唯一信任的人。
住在人間的日子久了,便會發(fā)現(xiàn)。
真實的人間,并不似以往走馬觀花那般,總是恬淡美好。
有人強取豪奪,有人受盡欺凌;有人居心叵測,有人真心錯付。
偏偏我這個人,又菜又愛路見不平。
一次,我偶然撞見一群地痞欺負一個姑娘。
正欲上前,那姑娘忽然轉(zhuǎn)身撲向一個人,緊緊抓住他的衣袖。
公子,公子救我!
遙遙望去,那人一身玄衣,長身而立,只一個身形便光風(fēng)霽月。
我收回腳步,掏出一把瓜子,準(zhǔn)備看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
不成想,那男子一把抽回衣袖,神情清冷,看也不看那妙齡女子:與我何干?
姑娘傻眼,我也傻眼了。
眼見那群流氓又聚過來,那男子抬腳便走,完全沒有插手之意。
我嘆了口氣,扔下嗑了一半的瓜子,硬著頭皮沖出去,打算當(dāng)一回英雄。
姑娘,沒事吧?
我沒用術(shù)法,簡單施展幾下拳腳將人逼退。
誰想那女子毫不領(lǐng)情,白了我一眼不說,還反手將我推向流氓。
誰要你多管閑事!
驚愣之下,我腰間驀地出現(xiàn)一只咸豬手。
這妞不比她好看多了?
還是個會功夫的,夠勁兒!
我又驚又怒,沒過幾招便被蠻力制服。
正打算施法給他們個教訓(xùn),方才那玄衣男子又轉(zhuǎn)了回來。
住手。
他站在我身旁,只淡淡開口,便涌出一股強大的氣場。
雙方僵持不下,有人低聲提醒:算了,他可是墨二公子。
筑羅城有兩大家族,勢力最大。
一是楚家,世代城主,有權(quán)有勢。
一是墨家,家大業(yè)大,富可敵國。
原來他就是那個傳聞中清冷淡漠、才智卓群的墨二公子。
墨恒。
05為保安全,我一路跟在墨恒身后,亦步亦趨。
直到天色擦黑,肚子咕咕叫起來。
墨恒回頭看了我一眼,對我勾勾手指,進了最近的一家酒樓。
如此拙劣的碰瓷手段,你竟能當(dāng)真。
這是那天晚上,墨恒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面上尷尬。
救人者反被救,就……挺沒面子的。
墨恒說,想要同他攀上關(guān)系的女子多如牛毛。
心思百轉(zhuǎn),花樣頻出,練就他一身火眼金睛的好本事。
人類的花花腸子,我之前從未見識過。
彼時我一顆心全撲在楚行舟身上,對墨恒自是沒什么旖旎的心思。
于是,看在墨恒眼中的我,甚是特別。
你心思單純,為人正直,倒是個值得交往之人。
后來,他在某次酒后吐露真言。
知不知道你看起來,就像個不長腦子的莽夫。
說出這番話時,剛好是我打敗邪祟,又發(fā)現(xiàn)楚行舟劈腿那天。
墨恒早早候在小院,一見到我滿身的傷痕,眉頭便成了川字。
因他那一句,我賭氣與他冷戰(zhàn),閉門不見。
沒想到第三天傍晚,就被楚行舟給擄走了。
從前墨恒總嗤笑我爛好人。
人心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你不曾親歷,又怎知孰對孰錯?
我便稱他冷血,沒有同情心。
如今想想,從初見那天開始,墨恒就時常替我善后。
他為人清冷,卻愿意為我紆尊降貴,讓人賣他個面子。
只是這次,不知墨恒何時才能發(fā)現(xiàn),我這個莽夫,就快死了。
06不知過了幾日,處刑室的門開了。
楚行舟拎著一個食盒,里面裝著幾樣小菜和一碗湯。
下人說你不吃東西,這怎么行。
我看著他關(guān)切的眼神,只覺陣陣心寒。
原來人心竟可偽善至此。
傷害過后,只需要付出一點廉價的關(guān)心,便想著往事一筆勾銷。
事到如今,楚城主還會關(guān)心我的死活嗎?
楚行舟面上閃過一絲痛色,他搖搖頭:芷璃,我是真的心疼你,可我沒辦法。
如嫣的病十分怪異,請了許多大夫都無能為力。
倒是你的狐尾,令她精神好了不少。
我看著他誠懇的表情,閉了閉眼。
楚行舟,你可真是多情。
她明明身體康健,并未患病,只是想要拿我補身罷了。
若不是覬覦我的尾巴,你以為,她會對你有多少情意?
夠了!
楚行舟忍不住呵斥,又軟下語氣:我與如嫣一同長大,最了解她的為人。
聽話,把飯吃了。
我冷笑一聲,一腳踢開食盒。
楚行舟動了怒,用力掰開我的嘴巴,將食物混著湯汁強硬灌下。
不吃也得吃,如嫣還等著你救命。
想不到你竟如此鐵石心腸,半點犧牲都不肯為我付出!
見我眼眶發(fā)紅,他的語氣又軟下來。
乖,我答應(yīng)你的事,什么時候不作數(shù)?
畢竟人命關(guān)天,眼下,只能先委屈你,受點皮肉之苦。
他的眼淚比我更早落下,緊緊握住我的手,語氣哽咽:芷璃,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但凡還有別的法子,怎么忍心傷害你?
一炷香后,楚行舟握著我的第二條斷尾揚長而去。
我痛得發(fā)抖,可一想到他紅腫的眼睛和顫抖的手,只能默默咽下委屈。
楚行舟說得沒錯,我不該半點犧牲都不付出。
至少我還活著,還在讓他心疼。
然而,我著實沒有想到,如嫣身上,竟然藏著這樣大的秘密。
07六界生靈,唯妖獸地位最為低賤。
非人非獸,非仙非妖,甚至沒有一支穩(wěn)定的族群。
他們往往是因某種機緣巧合,受了靈氣,生出慧根。
但終究只能入畜生道輪回,難以飛升成仙。
此時,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如嫣,輕輕笑開。
服下我的尾巴之后,這次她走過來的步伐,明顯比之前穩(wěn)當(dāng)許多。
原來是一只開了竅的狐貍。
她被我看穿也不惱,仍舊是那副妖嬈之態(tài)。
身份尊貴的九尾靈狐又如何,還不是成了我這只狐貍的藥引。
姐姐,你輸了。
我調(diào)動氣息,手腕輕轉(zhuǎn),虛空給了她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