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認(rèn)定了我會答應(yīng)你的條件?”青波照影,菱格隨波,見得她的河船緩緩駛到了跟前,他幾乎忍不住想問清楚。昨天他約她,她不肯來,今天她手上沒有趙慧兒也敢來見他。她這是吃定他了?
然而他到底沒開口。他騎在馬背上,半刻鐘前早早到了平寧侯府西角門才知道她為什么約在這里,因為這里接近河道碼頭,她坐著船很方便。
明明應(yīng)該早就想到的事,他莫明就是認(rèn)定了她是想和他見面后就去侯府里,問問他們之間那樁親事。三天前這樣的自以為是和沾沾自喜,讓他現(xiàn)在更添了一肚子惱火。
“公子我怎么樣?”
他突然斜頭。丁良眨了眨眼,猜到了他的鄭娘子面前碰了壁心里不快,忍笑道:“公子問這?小的只知道夫人現(xiàn)在愁著,不知道挑哪府里的娘子做兒媳婦?!?br>
傅映風(fēng)的臉色好了三分,卻還是一副討債的嘴臉。她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了船頭。
“上車來吧。我約了錢家和孫家的人在前面官庫酒樓里?!?br>
他冷淡著,在馬背上俯視。她站在船頭,粉杏色的冠與粉杏色的裙擺幾乎與花影一色,讓她的身影俏生生如同早開的枝頭杏花一般,
她瞟了一眼柳樹下停著的那輛寬廂馬車,車身圍灰幔配著鮮綠雕窗很是雅潔,她看著車檐上的精致流蘇被春風(fēng)吹動,玉墜子發(fā)出悅耳的撞響。車后檐上還拴著個閨房女子喜歡的五福小風(fēng)箏,正飛得高高的與春光共舞。她壓根沒有移步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上他帶來的馬車。
他催了一句后見她不動,冷了臉把韁繩一勒,居然轉(zhuǎn)馬就走。她頓時吃了一驚。見著他竟然是要一拍兩散的意思。她禁不住開口道:
“趙娘子不值得你引見幾個人?”
他根本沒有回頭,風(fēng)吹柳動,他的身影漸去,唯有那丁良駕著馬車還留在了碼頭老柳樹下,明擺著是等著她改主意上車。鄭歸音皺了眉。
她本來也打算和他一樣轉(zhuǎn)頭就走,回艙里叫開船一拍兩散。但看到丁良一揚鞭子,要趕著馬車隨著他家公子同樣離開的時候,她才知道傅映風(fēng)竟然是真的不顧趙慧兒的下落,要和她翻臉的意思。
難道他和趙慧兒之間不是她想的那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著,移步就上了岸。上岸就后悔了。
世上的美男子多了,她正忙著搶趙若愚不是?
“二娘子!”
馮虎也沒料到她居然就上了岸,連忙追上去要勸,傅家的馬車卻立時停了,丁良笑著跳下來為她揭了車簾子。車內(nèi)更是鋪錦堆繡,有靠枕有小幾,單是車門簾子就有一層湘妃一層藍(lán)錦。更要命的是,她還隱約看到了幾上一卷文書。
馮虎也看到了,那是三天前在貨棧里她砸了文書盒時散落的文書,當(dāng)時就少了四頁,沒料到當(dāng)時那樣混亂的情況下竟然還是被傅府家將搶走了這幾張。
她還看到了幾上有一顆金扣閃爍。
是她那天丟在角落里的文書盒鑰匙——竟然也被他當(dāng)時就帶走了。事出意外,她立在車前,抬眸看了傅映風(fēng)一眼。他此時已經(jīng)駐馬,在幾十步外同樣遠(yuǎn)遠(yuǎn)在看著她。
目光相撞。他是在生她的氣。而他的馬脖上還掛著她回贈的鈴蘭花藍(lán),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那花串竟然還是新鮮著,在雪白的馬脖上搖晃著,他高踞在馬背上的身影飄逸,眸光深深地看著她。她不由自主就對家丁說了一句,道:
“……你們騎馬跟過來?!?br>
她還是上了車。上了車,又后悔了。
不為了趙若愚,她也要準(zhǔn)備進(jìn)宮不是?而且馮虎沒帶馬。好在馮虎機靈連忙就叫人去別院里牽馬趕上來。傅映風(fēng)只看到她上了車坐穩(wěn)了,就繼續(xù)策馬前行。丁良駕車哪里會等鄭家的人,當(dāng)然是鄭二娘坐好了,公子在前面打個手式,他就把馬車趕了過去。
馮虎也不含糊,帶著四個家丁用腳追在了車后。
她連連兩次失誤,全都是因為多看了傅映風(fēng)一眼,這時頭腦一清醒,就知道馮虎肯定是跟不上車的。他本來想著馬車跑得慢,追不丟,沒料到丁良熟悉明州城,趕了車一會過鬧市,一會兒過橫街,竟然就把他們幾個外來人甩掉了大半條街,拐個彎就沒影了。
又不知拐了幾個彎,鄭歸音隔著面紗和窗簾,看著窗外推測著車是向城西去了,突然車一停,以為到了官庫酒樓,卻看到傅映風(fēng)揭簾進(jìn)了她坐的馬車。
他坐穩(wěn)后,車又跑了起來。
“官庫酒樓不在這個方向。”她面無表情,陳述事實,“我來過明州城。城里三間官庫酒樓都不在這個方向?!?br>
“你就認(rèn)定我會答應(yīng)你的條件?”他終于把這句話問了出來??粗菑埨淙坏哪?,她也不著急,和他對視后就反問道:“我算是美人吧?”
“……”
他一肚子惱恨就在她這樣的厚臉皮中消失了一半,另一半再難忍也是小事了。“……算?!?br>
他簡潔回答。坐在車?yán)?,他板著臉看著蒙著帽紗的她?br>
車是精制的大車,春光從橫格青竹窗簾透入落在她面上。他透過薄紗看到了她精致美好的眉目,點漆的眸。車搖晃著,他竟然感覺到了春光熏熏然的愉悅,全身放松了下來,陶然春風(fēng)中,他正覺得和她一起出來踏青的主意真是極妙,耳中聽她繼續(xù)道:
“柳娘子家的貨棧也做些海上私商生意,我見過她。她當(dāng)然也是美人了。”
他本能地也要點個頭,但想起早上剛收到的消息:她和許文修第一次翻臉就是因為那小子背著她在家里收了個通房,結(jié)果她醋勁太大了,親也不訂了。此時,看到她面紗后的雙眼,他莫名就有了些小心,半晌過后才斟酌道:
“……只能說不丑?!?br>
他說的是柳娘子。她沒料到這樣的回答,不由得一靜。他覺得她似乎在面紗后笑了笑,讓他忍不住也有了三分歡喜,他當(dāng)然就是拍她的馬屁,討她的歡心,夸她是個沒人比得上的美人。
但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火氣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