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婉結婚的第十年,知青終于可以返城了。
可面對僅有的兩個名額,蘇婉卻犯了愁。
“知舟,我想帶阿智回去。”
“你知道的,他身體不好,還是我恩師的兒子……”前世,我死活不同意蘇婉荒謬的決定,軟磨硬泡讓她帶走了兒子。
可秦智卻因為高燒來不及救治死在了這個小山村。
蘇婉嘴上說著人各有命,卻在葬禮后故意將我們的兒子丟在了冰天雪地里,讓他活生生凍死。
重來一次,我沒有吵,沒有鬧,只是拍著兒子的背哄他睡著。
“你決定就好,我都聽你的?!?br>
.聽著我的回應,蘇婉有一瞬間的發(fā)愣。
畢竟以往每一次,只要她偏心秦智,我都會又跟她吵架又鬧。
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我和兒子,蘇婉的拳頭握緊,對我保證。
“兩個名額只是暫時的?!?br>
“知舟,你是我丈夫,等我到了城里,安頓下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和兒子回去的。”
我胡亂點頭。
其實我知道,前世蘇婉回城后,確實有了新的名額。
不過那是十年后的事情了,我和兒子一死,蘇婉就把秦智的孩子接到自己身邊,供他吃喝上大學,還給他討了老婆。
我這才知道,原來以往我那些敏銳的嗅覺不是空穴來風。
蘇婉和秦智,早就珠胎暗結有了孩子。
閉上眼,心里空落落的厲害。
那是被背叛、欺瞞后的痛。
看著懷里小小一團的兒子,我發(fā)誓,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從我的手里將他奪走。
城里有什么好?
只要和我的兒子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蘇婉看著我臉上浮起的幸福笑意,過來彎腰準備親一親我和兒子。
我下意識地去躲,門外卻響起一陣聲音。
“蘇大夫!
秦智說他不舒服,要你去看看!”
蘇婉彎下的腰忽然就直了起來,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
抬腿直接跟著來喊人的一起出去,而我也在哄睡了兒子之后,給我爹打了個電話。
“爹,我想帶安安回家了?!?br>
電話那頭的我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歡天喜地。
“回家好??!
早就該回家了!
你去的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多好?
還是自己家自在!”
“蘇婉終于想通了?
不容易??!
等著,我和你媽給你宰頭豬……”聽著我爹喜不自勝的聲音,我有些于心不忍。
但很多事,不是一味瞞著就能糊弄過去的,再三猶豫后,我還是打斷了他的話。
“爹,是我和安安回家?!?br>
“沒有蘇婉?!?br>
2.我爹不傻,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我口中的話,繼而怒道。
“蘇婉那女人打算始亂終棄?”
“我就知道!
這幾天知青返城的名額下來,她打算自個走?”
“等著!
爹來給你撐腰!”
我卻攔下了我爹。
“沒必要了?!?br>
“七天后,我?guī)О舶不丶?,爹你來接我一下?!?br>
掛斷了電話,蘇婉剛好出現(xiàn)在門口,她的衣服上被一層薄薄的雪所覆蓋。
蘇婉一邊拍著身上的雪,一邊皺著眉問我。
“七天后你要去哪?”
“知舟,你不是答應了我要把返城名額讓給阿智的嗎?
怎么能搞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蘇婉的語氣里滿是責備,生怕我搶了她心上人的名額。
我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神色如常道。
“我給我爹打電話,帶安安回家?!?br>
蘇婉愣了,“好端端地回家做什么?”
我看著她,面上的神情平靜而又冷淡。
“我和你結婚十年,安安都七歲了,還沒見過一次爺爺,我不該回去?”
蘇婉面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卻還是為自己找托詞道。
“這不是工作太忙?
知舟,你也知道,這邊就我一個村醫(yī)……”我卻不想再聽她的借口,轉身回了里屋。
蘇婉忽然就生氣了。
“知舟,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阿智還發(fā)著燒,我擔心你和兒子,特意跑回來看你們,結果你就擺臉子給我看?”
“早知道,我還不如不回來!”
“那就別回來。”
我說。
我是認真的。
十年了,我名義上是蘇婉的丈夫,其實連室友都不如。
每次她回家,不是睡覺就是指使著我做這做那,和個大爺一樣。
只要我有一點做得不合她的心意,她就會皺起眉頭,將我數(shù)落一番。
連帶著安安,也要被她數(shù)落鄉(xiāng)野小子不懂規(guī)矩。
回想從前,我是真的愛蘇婉,才會對她的苛刻一再容忍。
可蘇婉,分明對我沒有任何感情。
如今我想通了。
握不住的沙,就揚了它。
既然蘇婉不愛我,那我就放手,繼續(xù)回家做我的養(yǎng)豬人。
3.我和蘇婉的吵架以蘇婉摔門而出結束。
其實我壓根沒想著和她吵。
我還有七天就要離開了。
這幾天,我打算把自己和安安的東西收一收。
再去把鄰里鄰居的東西還一下,就可以心無旁騖地離開了。
可我沒想到,秦智會主動找上門來。
他穿著一件嶄新的黑色毛衣,一看就價值不菲。
再想想前些天我打算從存錢的鐵罐里拿點給安安扯布料,卻不見的錢,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
可我沒說話。
已經(jīng)要走了,蘇婉的錢花在哪、花給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但秦智明顯不是這么想的。
他扯著身上的新衣裳問我好不好看。
“這是蘇婉特意去城里給我買的呢!”
“她本來還想買件的確良的外套給我,我嫌土,沒要?!?br>
話說完,秦智看著我和安安身上一人一件的確良的外套改的衣服和坎肩,又捂住嘴巴。
“知舟哥,我不是故意的,沒有要說你和安安土的意思?!?br>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沒說話。
這件衣服還是我結婚的時候我媽給我買的。
她說結了婚不比在家里,以后該省省,要多為家著想。
我聽了我媽的話,和蘇婉結婚的這十年,沒用過她一針一線。
就連兒子的衣服,也是從我的舊衣服里挑出來改了又改。
其實不是我不想用,是蘇婉的錢,大半都拿給了秦智。
她說秦智是他恩師的兒子,又是孤身一人,她理應照顧。
所以這些年,無論是我摔斷了腿,還是兒子發(fā)燒到昏厥,她都守在秦智的身邊寸步不離。
眼底泛起一片潮意,我卻哭不出來。
繞過秦智打算出去把借隔壁嬸子的豬油給還了,秦智卻橫在我面前,用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得意洋洋開口。
“我馬上就要去城里了,蘇婉有兩個名額,一個都沒給你留吧?”
“和蘇婉結婚了又怎么樣?
和你生了孩子又怎么樣?
到頭來還不是被拋棄的?”
4.秦智口中的話很是惡毒。
我能容忍他說我,但我受不了他說安安。
冷著一張臉,我要他向安安道歉。
秦智卻拒絕了,“我為什么要道歉?”
“當年是你倒貼蘇婉非要和她結婚!”
“現(xiàn)在蘇婉拋棄你們也是應該的,畢竟有你這么一個心機的爹,你兒子也好不到哪去?”
啪!
抬起手,我狠狠甩了秦智一巴掌。
蘇婉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一把推開我,猛地跑到秦智面前,一臉關切地問他。
“阿智,你沒事吧?”
“顧知舟!
你有病吧?
向阿智道歉!”
蘇婉一臉的兇神惡煞,恨不得將我給吃了。
完全忽略了剛才她趕著去看秦智,將我推倒在地,撞在了一旁的欄桿上。
肚子疼得要命,我連氣都喘不過來,伸手讓蘇婉先把我拉起來再說。
可她看著我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仇人。
“你還裝!”
“既然你這么愛裝,那就在這躺著!”
“阿智,我?guī)闳バl(wèi)生院。”
蘇婉扶著秦智,飛快地朝著衛(wèi)生院的位置奔去。
我卻被留在原地。
腹部的痛越發(fā)明顯,直到我?guī)缀鯐炟蔬^去,安安看到,被嚇得哇哇大哭。
鄰居大嬸聽到哭聲出來,也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手忙腳亂地招呼自家男人把我往衛(wèi)生院送。
接待我的村醫(yī)是蘇婉的徒弟,還是個年輕小姑娘的她手足無措。
還是鄰居大嬸一眼看出了問題所在。
“啊!
知舟這是要去大醫(yī)院!
趕緊叫蘇大夫過來!”
可他們打了好多電話,找了好多地方,始終都不見蘇婉的蹤影。
最后,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然后直接完全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到了縣醫(yī)院。
手上打著吊瓶。
守著我的鄰居大嬸一臉的心疼,拉著我的手安慰我說。
“知舟,怎么這么不注意身體,腸胃炎這么嚴重了也沒來醫(yī)院看?!?br>
外面紛紛揚下起了大雪,比上一世要早了幾天。
離蘇婉返城還有六天。
離我?guī)О舶不丶?,也還有六天。
5.我在醫(yī)院里躺了三天,堅持出了院。
不是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是我身上的錢不足以支付多余的醫(yī)藥費。
回家的路上,鄰居大嬸念叨了一路。
無非是蘇婉不懂珍惜。
“那個秦智有什么好?
不就是長著一張好看的臉?”
“明知道蘇大夫有家室了,還和她走那么近,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就是委屈知舟你了,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大男人也不容易?!?br>
“對了,我聽說蘇大夫有返城名額了,打算帶你還是安安去???”
“她帶秦智。”
我沒打算替蘇婉瞞著,鄰居大嬸的話頭卻戛然而止。
張了好半天嘴也沒能說出個什么,最后干脆從嘴里憋出一句。
“我聽說你和蘇大夫沒領證,知舟,你是個好孩子,我有個娘家的侄女還沒嫁人,但也不比蘇大夫差?!?br>
“要不你考慮考慮她?”
我破涕為笑,連日來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也少了些。
“再說吧,我暫時還不考慮這些。”
回了家,我給安安下了一碗面。
吃著碗里熱騰騰的面,安安卻抬起頭來問我。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我和蘇婉的事,我從來沒有向安安說過。
就連偶爾有的爭執(zhí),也是背著他。
可小孩子本來就要比大人敏銳,看著他亮晶晶的眼,我不打算再瞞他。
“不是。”
“是我們不要媽媽了?!?br>
“安安,你愿意和爸爸回去找爺爺嗎?”
安安重重點頭,“安安沒見過爺爺,但是爸爸,你去哪,安安就去哪。”
接下來的三天,我沒見到蘇婉。
我也不想見她。
不用猜,我都知道她肯定是在陪秦智。
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東西,我爹的牛車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
看著只有我和安安出來,他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
“蘇婉不在?”
“不在,但比在了要好?!?br>
至少我不用當著面和她解釋自己要去哪。
雖然我并不覺得她會在乎我去哪。
我爹沉默了,好半晌才從我的手里接過安安放在了牛車上。
對自己這個從沒見過面的孫子,他喜歡得不得了。
“對!
不在也好,搶了我的寶貝兒子不珍惜,這種人我見她一次打她一次?!?br>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毫不留戀地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