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公作美,終于沒了那綿長反復(fù)的細(xì)雨,西邊的暮色,燦金融了銀灰,隨著日頭的下沉,顏色越發(fā)地黯淡。
溫之衡終于在這個時辰趕了回來。
他手上提了兩只野雞,一只肥兔,臉上盡是疲憊的神色,眼眸卻帶著絲絲的笑意。
睿兒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溫之衡返回的。
他腳步匆匆撞進(jìn)溫之衡的懷里,聲音帶著哭腔。
“伯父,你終于回來了,睿兒好餓?!?br>
溫之衡空著的手捏了捏睿兒的臉頰。
“等會伯父給你烤肉吃,雞腿都給你,好嗎?”
“嗯…”
他們一行人都圍著溫之衡說話,溫之遠(yuǎn)接了獵物下來。
陳十一默默地在房子周圍把那些灌木叢雜草拔掉,房子里已經(jīng)燃起了火堆,燒一燒,能祛除一些濕氣,柴火是她到林子里一根一根搜集捆起來的。
應(yīng)該是足夠今晚用了。
她忙活的同時,瞥了大少爺一眼。
他身上的衣衫被劃破了幾個口子,手背上,裂了幾道血痕,追這幾個小動物,估計也費了點心思。
他人生地不熟,還好身上有點功夫,才打了幾只獵物,否則,大家只有挨餓的份。
之前的火種是溫之遠(yuǎn)向老余借的,現(xiàn)在,他準(zhǔn)備又去朝老余借把刀,好處理一下獵物。
誰料,老余肥胖的身子正朝他們滾了過來。
看到溫之遠(yuǎn)手上提的東西,昏睡的眼眸攸地一亮,肥腫的手掌一把搶過那幾只獵物,嘴角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剛好可以抵半月房錢。”
場上的人瞬間驚懼。
獵物被他拿走了,那他們吃什么?
他們從早晨那兩塊餅子到現(xiàn)在,都沒吃任何東西。
溫之柔連忙上前阻止。
“房錢以后再給,這是我們一大家子今晚的食物?!?br>
老余臉色瞬間就變了。
“你說什么?”
溫之柔還要回嘴,被身后的溫之衡拉住。
他平心靜氣地對老余說道。
“余大哥,今日太晚了,實在弄不到吃的,你拿走我們的食物,我們這一大家子就要挨餓了?!?br>
老余眼眸掃視了溫之衡一眼,眼前的人雖落魄,但一身氣度令人不可忽視,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得罪干凈。
他從身上掏出十枚銅錢,丟給溫之遠(yuǎn)。
“我老余心善,最是看不得別人受苦,便宜你們了?!?br>
說完,提著溫之衡剛剛打的獵物揚長而去。
溫家一家人都?xì)獾靡а狼旋X。
睿兒看著到嘴邊的肉被別人提走了,瞬間嗷嚎大哭起來。
“大伯,我肚子好餓,我要吃雞腿…”
溫之衡連忙抱起睿兒,沉聲道。
“睿兒別哭,伯父明日給你弄來?!?br>
十枚銅錢,溫之遠(yuǎn)從風(fēng)鳴礦所買來十個飯團(tuán),每個人都分得一個,剩下的,也不敢吃了,準(zhǔn)備留到明日,給溫之衡和溫之遠(yuǎn),還有睿兒。
兩個男子,要去礦洞上工勞作,而睿兒,還是個孩子。
幾人神色都有點懨懨的,吃完后到水塘邊稍微清潔一番,坐到房子的地面上,靠著墻壁,垂喪著頭,都不想說話。
地面,是陳十一從林子里收集的干草,粗略地編了兩床席子,至少,不用直接睡泥地上。
溫之遠(yuǎn)不知道從哪里得了一個竹筒水杯,正要給睿兒喂水喝。
陳十一瞥了一眼,急忙喊道。
“別喝!”
她吼完一嗓子,迅速起身把睿兒的杯子給奪了下來。
竹筒杯壁上,一個又軟又滑膩的蟲子緩緩地爬了出來,黑色的花紋不停地蠕動,甚是惡心。
旁邊的溫之柔看得臉色發(fā)白,她才用那個杯子喝過水,尖叫一聲,慌忙朝房外跑去,不停地?fù)钢欤瑖I吐起來。
溫夫人臉色也甚是難看。
“這是什么東西?”
“螞蟥?!?br>
溫之遠(yuǎn)又繼續(xù)說道。
“也叫吸血蟲,長在水塘里,田地間?!?br>
溫夫人很是頭疼。
“那以后喝水怎么辦?我們連個燒水的鍋都沒有?”
陳十一在溫之柔跑到外面的時候就跟了上去,拍著她的背脊,輕聲安撫著她。
“沒事吧?”
溫之柔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了,只是臉色極為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夜色已深,房子外非常安靜,只聽得林間穿過的風(fēng),田間的蛙叫聲此起彼伏,夾雜著低喃的蟲鳴。
房子中間,火堆也漸漸熄滅了下來。
也許是勞累疲憊,睿兒在二少夫人的懷里沉睡,其他幾個女眷都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
陳十一沒睡,微垂著雙眸,聽著溫之衡與溫之遠(yuǎn)說話。
“明日辰正,我與你要去風(fēng)鳴礦洞上工,酉初才能回來。我與你倒是不怕,礦洞那里管吃食,只是母親柔兒她們女眷該怎么辦?”
“大哥,還剩了幾個飯團(tuán),明早她們分一分,我們少吃些,把剩下的食物帶回來?!?br>
“那他們要餓上一整天,如何受得了?”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且等我們有了時間,上一趟山,打些獵物換點銀子,日子總會熬過去?!?br>
“我們都上工去了,幾個女眷留在這里,萬一遇到歹人,唉,我真的,很不放心。”
“大哥,我們初來乍到,只能先做這樣的安排,現(xiàn)在的日子,比起尸首分家,總還有那么一絲希望不是嗎?”
溫之衡漆黑的雙眸里,火光跳躍。
“上山,獵物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今日,還多虧了旁人的指點,我才不至于空手而歸?!?br>
“日子,總要熬下去的。”
陳十一內(nèi)心也很不是滋味。
之前,流放途中還有人管飯,東西雖不好吃,也不夠,至少不會天天尋思著沒飯吃要怎么辦,而今,他們連喝水的問題都難以解決。
以后該要如何?
實在是太餓了,陳十一睡得很是不安穩(wěn)。
房內(nèi),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動靜,陳十一揉了揉眼睛,借著還未完全熄滅的火光,巡視房內(nèi)一圈,發(fā)現(xiàn)一個極為恐怖的東西。
昨晚未吃完的飯團(tuán)被她吊在房梁上,以免被蟲蟻沾染,誰料,此刻,無數(shù)只閃爍著精光的老鼠,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房梁,樹繩上,老鼠爬墜著,后面很多只不斷地往繩子上堆積,都想爭搶著空中的飯團(tuán)。
而飯團(tuán)下面,正是沉睡的溫家小姐。
陳十一看著搖搖欲墜的飯團(tuán),大聲吼道。
“小姐,快起來?!?br>
這一嗓子把房內(nèi)所有人都驚醒了,溫之柔迷蒙著眼眸,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陡然之間,一大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直接掉落在她身上,然后迅速地四散開來。
陳十一早已邁開的腿都來不及阻止事情的發(fā)生。
溫之柔雙手抱著頭,發(fā)了瘋地尖叫。
陳十一趕忙把瘋狂的溫之柔給扯了起來,拖著她找個地方站了起來。
掉下來的老鼠緊鑼密鼓地鋪滿了房子的地面,為了爭奪那幾個飯團(tuán),一層一層的老鼠都堆疊起來,形成了一個鼠山。
房內(nèi)的人都嚇白了臉,睿兒被溫之遠(yuǎn)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快,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