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先生搖搖頭道:“你做此事,為師毫無異議,你若成就此事也是一番美業(yè),著實如你所說殺人者必須得其應(yīng)有之懲罰。但是你打算怎么做?總不能拿著刀去軍營里執(zhí)行國法吧?”
“那自然是不能,那不是什么懲罰,那是去送死,你徒兒出師未捷,直接扭送法場啊!”
水鏡先生道:“罷了罷了,如何做是你的事,莫要再多惹是生非便是?!?br>
“那是肯定的,師傅你還是和我說說要采什么藥吧,我看百姓們也都到的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br>
水鏡先生道:“確實可以了,你聽好了,芍藥花一百朵,金銀花一百朵,夏枯草半籃子就行,還有白芨根、老花紅...”
常見的中草藥基本上都涵蓋進去,估計這老登壓根沒想松柏山能有多少草藥能摘,明云景帶著幾十個鎮(zhèn)民一個上午功夫整個山都快要拔禿了。
幾十個鎮(zhèn)民就代表著肯定有幾十個傷員,他們背后都有一個和明云景一樣經(jīng)歷的家人。
摘來的草藥葉子堆放到清泉這里清洗過后,各家把自己的藥單子拿過來給水鏡先生即可,剩下的就是回家等待,等待水鏡先生能給他們帶來需要的藥物。
水鏡先生一個人坐在那水塘子邊用滾軸處理草藥,把各類藥物碾碎加入一點水做成糊糊狀,這樣就可以外敷上藥了。到了晚上自然帶著藥籃子進城挨家挨戶送去。
除了外敷的用藥,還有其他的諸如湯劑丸劑這些,一天時間肯定是熬制不出來的,畢竟鍋就那么大一點,怎么可能同時熬制幾十個人的份量。
眾人臨走時還不忘對著水鏡先生拜一拜,好像他是個什么廟里的老神仙一樣。現(xiàn)在不覺得,再過個二十年三十年,這個地方還真有一座所謂的水鏡先生廟,就是拜這老頭子。
明云景剛剛抬腿要跟著鎮(zhèn)民溜號,又被師傅抓了回來充苦力似的接著處理草藥。砸藥是個很苦的活,是的很苦,藥的苦味能在身上殘留很久。
這些草藥雖然便宜,沒辦法對付什么大病,但應(yīng)付一些傷口還是可以的。就是手上的氣味實在是難聞。
3過了中午的一個多時辰時間明云景的肚子早就餓扁了,師傅這才呵呵一笑帶他進去了水鏡洞里面。
原來這洞并非只有頭頂那一個入口,在斷崖邊還有一處。
水鏡先生解釋道:“李振席卷了絕大部分的財物封了絕大部分入口離開了此地,但若不是地龍滾動山體裂縫震出這一道,我還真不知道這里有一個水洞,今后你我?guī)熗侥酥劣谝院笊介T所培養(yǎng),就在此處修行了?!?br>
“此處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確實是個修行不可多得的好地方,白白給李老登養(yǎng)老可惜了,若不是我得了李老登的地圖我也尋不到此處?!?br>
二人剛剛升起鍋爐,準備埋鍋造飯,就見山腳下一行隊伍,足足有上萬人之多,為首的那個更是黃羅傘蓋加身,一身織錦緞繡花紋,不用看這肯定是晉主李存勖。
水鏡先生道:“晉主到了,小子你的機會到了,你該怎么接近李存勖,心里可有計劃?”
“師父喝的美酒可還記得?”
明云景嘿嘿一笑:“此酒你覺得怎么樣?”
師傅還想起來那味道咂咂嘴,回味一番:“那酒濃烈異常,想必是名家所釀造,為女兒出嫁用的女兒紅,至少有十年以上的窖齡。我原以為你是從街邊買來的,你是何處得來的這般好酒?”
對于酒蟲子來說一碗好酒,絕對是比起女人更能引人注意。
明云景道:“那就是我從李家堡挖來的酒,也不知道他是為了啥在自家院子里埋那么多酒,還附上一副誰也看不懂的地圖。”
吃完一頓說不上是米飯還是黍飯的午餐再躺下歇息一下,醒過來處理好外敷藥材裝進自己的背筐里。天已經(jīng)斜陽落去快要奔向卯時,溫度已然降下去不冷不熱正是準備晚宴最佳時辰。
來不及了,郡府里熱鬧起來,燈光映襯著花花綠綠各色裝飾,晉主隨行的仕女上街抱來一壇壇美酒入宮。
明云景跑到自家田里刨出來第二壇酒,回到家和溫蘊打了聲招呼不敢再多等待便奔向相州郡府里。
郡府原本不算大的上班地方,卻被李巖改造的格外舒適,每天上班就像享受生活一樣。甚至是去年結(jié)的霜冰都還有存儲,此時取出來放進酒壇子里擺到堂屋,簡直是空調(diào)一樣的神器。
李巖由外府穿堂過才入內(nèi)行宮,在一排排鐵甲戰(zhàn)兵的注視下緩緩步入正堂里。
“宣,賜相州府郡守李巖上宴!”
李巖接過身邊仕女遞過來的托盤,想想自己該說的詞匯便佝僂著腰走到大堂里。
這算得上是一種禮,投降的官員并不能直接面見主上,必須要有貢品上貢,由主上恩賜以后才能自稱臣子,否則就還是降卒。
按照晉中規(guī)矩降卒連漢臣都不如。
李巖這趟不走也得走。
大堂被裝飾的如此金碧輝煌,就連李巖都在想這是不是自己曾經(jīng)上班的地方,一時愣在原地。
“李愛卿,明明獻城有功,為何止于此處不動?見了寡人有何不同?。侩y不成寡人臉上有什么好笑污漬?竟如此呆滯。”
臺上坐著的正是晉主李存勖,此人倒也奇怪雖說是沙陀人,卻生的一副白凈面皮俊相,身材修長絲毫不像是長期騎馬羅圈腿的北方蠻族。
李巖哆哆嗦嗦把盤子托起來道:“臣不曾見吾王,身居中堂,威武霸氣!臣初見王上為氣所撼不知所措,呆立堂中?!?br>
“哦,寡人竟有如此威懾?哈哈...”
眾臣跟著發(fā)笑。
唯有一人羽扇綸巾,頭戴烏紗帽坐于榻上不笑反大聲斥責(zé):“李巖!你不過一二臣賊子,符存審將軍若不攻城只怕你這賊子還在癡心梁軍救援!大軍入城不籌算糧秣本色,不組織工匠打造修復(fù)鐵甲兵器,不為我晉軍考慮分毫!反而大肆征收銅錢,中飽私囊!別以為你瞞得過符將軍和王將軍,就能騙得過我家主公!”
此人正是李存勖的頭號謀臣郭崇韜,代州雁門人,自李克用時便追隨至今。長于應(yīng)對,頗具才干,為李存勖所喜愛。
李存勖眉頭一皺:“安時(郭崇韜),何出此言?有何真憑實據(jù)否?”
郭崇韜把手里卷軸交給伺候的小太監(jiān),遞給臺上的李存勖,李存勖拿起來圖卷默默觀看,眉眼越皺越深。
李巖腦門子瞬間冷汗直冒,一股寒氣彌漫整個脊柱。
李巖道:“主公!李巖是有中飽私囊之舉,但李巖絕無二心?。±顜r所謀不過是為滿足符將軍軍需所用,何曾有過半點為己所???主公您要相信臣下?。≈鞴?!”
李存勖冷眼掃過李巖,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憐憫。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吧!”
隨手把圖卷扔到李巖面前,李巖是趕忙撿起來圖卷眼睛一看。
這不就是自己倒賣庫房糧草的描述嗎?時間地點,就連自己派了哪個衙役卒子去販賣交易都一清二楚,只是數(shù)額為何都如此龐大?自己第一次明明只給鹽梟販賣了三千貫的糧草,為何到了圖卷上竟成了一萬五千貫?。?br>
李巖抬頭看向李存勖,那李存勖嘴角竟然有了一抹不可察覺的微笑。
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擺明了就是要吃了自己還不想落個罵名。自己也真的是傻,明知有個坑還要往里面跳,來相州還能當(dāng)個什么官?
可以這樣說,自己從符存審攻城先所有的行動都已經(jīng)被郭崇韜知道了,真的是一個如狼般鬼魅的對手。
“郭崇韜,你這...”
話音還沒出口就聽見李存勖大吼:“左右!”
左右兩名刀斧手立即上前拿起擦酒壇的抹布塞進嘴里拖走。李巖被拖走時是面如死灰,雙眼無神,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即將迎接悲慘的命運。
早知道就不應(yīng)該出城請降,直接挑白旗把自己貪污的所有財產(chǎn)交了也許還能保住一條性命。現(xiàn)在李存勖利用完了李巖,強征糧秣的罵名給了李巖,這部分錢財卻落到了李存勖手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好算盤?。?br>
就在李巖被拖進地牢的時候,抄家的士卒披甲按劍從他身邊經(jīng)過,李存勖辦事的速度確實沒的說。
李存勖缺錢,此番動員北方四鎮(zhèn)軍馬全員南下攻梁,資財消耗巨大,為了養(yǎng)活這些個臭丘八李存勖是把家里能刮下來的地方刮了個遍。什么金粉銀粉都刮下來熔鑄成了金子銀子和銅錢,只為了喂飽這些丘八打進黃河南。
但他顯然是小瞧了戰(zhàn)爭這座吞金獸,不像去年本土打燕北,掃平劉守光和劉仁恭只用了兩個多月基本結(jié)束戰(zhàn)事。
而到了打梁朝的時候,到底是一個繼承國統(tǒng)的王朝,僅僅邢州一仗幾乎打空了李存勖半個家底。而后面看,還有魏州柏州青州這些,一個個打過去家底子不得搬空?
不行,李存勖需要銀子,這些銀子不能搜刮放下武器的老百姓,那就得逼著貪官搜刮,再把貪官剮了平民憤自己取財。
一舉兩得,既讓百姓出了惡氣,自己也得了戰(zhàn)爭繼續(xù)的經(jīng)費。
李巖一下牢,李存勖和郭崇韜兩人不由自主的笑了。從李巖家里刮出來至少有八千到一萬貫,暫時解了燃眉之急。
李存勖道:“喝酒喝酒,諸位愛卿衛(wèi)國打仗有功,寡人賜你們一碗薄酒,痛飲三百杯!今晚不醉不歸!上舞姬!”
在座的十幾個大將謀士一齊舉杯:“祝我家主公大業(yè)將成!掃滅梁賊,還我河山!”
說完舉杯而下,酒的刺激和著美女妖嬈的舞姿不一會便醉倒臥于塌上,沒了什么皇帝的風(fēng)度。周德威、張承業(yè)這些領(lǐng)兵大將同樣滿不在乎,拉過來一個美貌舞姬抱到懷里祝酒。李嗣源見多了美女,只一個人默默喝酒賞曲。
曲到濃處情不自禁,李存勖自己都要站起來唱上兩句。
此時一衛(wèi)兵上到大堂單膝跪下:“報主公,堂外有一寸頭百姓抱一瓦罐要進屋面見主公,言稱為陛下祝酒?!?br>
“哦,何人,瓦罐里查看了是否是美酒?”
衛(wèi)兵道:“確實是一壇好酒,開蓋瞬間酒香四溢,格外迷人!”
李存勖此時也已有幾分醉意,坐回到寶座上揚起袖子:“讓他,進來!”
“宣,相州百姓明云景進堂為主公祝酒!”
明云景得了旨意終于可以進堂面圣了,衛(wèi)兵上前貼心的把明云景一身的口袋摸了個遍,確認無誤以后才把腰牌發(fā)給明云景。
高興的抱起壇子,明云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郡府城里。說實在的,明云景本身對李存勖印象并不算太好,尤其是看到酒宴上迷三道四喝的酩酊大醉的眾將心頭更是一陣緊張。
“臣相州百姓明云景為主公祝酒,望主公成全臣子一番美意!”
李存勖喝的不算太多,腦袋還能保持清醒,朗聲道:“少廢話,開,開蓋!給吾祝酒便是!”
明云景自信打開酒蓋子,一股醇香酒味順著指尖飄過,散到在座每個人都鼻尖,不由得停下。就連老酒蟲周德威聞過這味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明云景。
這酒的味道不說艷絕天下也能說是稱霸河北,這味道就連喝遍天下的水鏡先生都陶醉,更何況是這幾個從晉北出來的莽漢。
周德威道:“這酒我能聞聞嗎?”
明云景看向臺上同樣眼睛發(fā)直李存勖,見他同意以后才把酒壇子遞給周德威。
“將軍請!”
酒不過一壇五六升的樣子,周德威拿起酒碗一舀就是一升多,端起來往嘴里猛灌一口濃烈的酒味辣的周德威臉紅又咳嗽,過幾下才緩過來勁。
郭崇韜道:“周將軍品酒無數(shù),自認天下美味無一不嘗,不知此酒可有異樣?”
周德威揚起酒碗一飲而盡連連大喊:“過癮,過癮啊!此酒香醇濃烈,絕對酒中上品!我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此酒無誤,陛下還是快快品嘗一番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