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別是阮凝玉謝凌的其他類型小說《私奔被抓,表小姐死不悔改:阮凝玉謝凌番外筆趣閣》,由網(wǎng)絡(luò)作家“空酒瓶”所著,講述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故事,本站純凈無彈窗,精彩內(nèi)容歡迎閱讀!小說詳情介紹:錚的一聲。猶如夜里出鞘的嗡鳴,冰冷又充滿殺機(jī)。阮凝玉身體繃直,警惕了起來。想起前世種種,以及他后期的狠辣冷厲,她壓根無法不害怕現(xiàn)在這位尚才高行潔的謝玄機(jī)??纱а劭催^去的時候,卻見他面容平和,沉靜淡然,如同一座玉觀音。他似乎并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曲彈完,琴面上落了幾滴窗邊的雨水,他平靜地拿出手帕,擦拭。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夜色下透出驚艷的瓷色。月光溫和地落在他半張臉上,朦朧而清冷,可阮凝玉還是無端感覺到了細(xì)密的恐懼。仿佛他擦的不是琴,而是在擦拭著她的白骨。她深呼吸,平復(fù)心情。京城時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前世神通廣大的謝首輔無疑是個美人,就連他的手指也是入畫般的賞心悅目。阮凝玉盯著他,很快冷笑了一聲。在雨天長途跋涉的馬車上撫琴,唯有...
《私奔被抓,表小姐死不悔改:阮凝玉謝凌番外筆趣閣》精彩片段
錚的一聲。
猶如夜里出鞘的嗡鳴,冰冷又充滿殺機(jī)。
阮凝玉身體繃直,警惕了起來。
想起前世種種,以及他后期的狠辣冷厲,她壓根無法不害怕現(xiàn)在這位尚才高行潔的謝玄機(jī)。
可待她抬眼看過去的時候,卻見他面容平和,沉靜淡然,如同一座玉觀音。
他似乎并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曲彈完,琴面上落了幾滴窗邊的雨水,他平靜地拿出手帕,擦拭。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夜色下透出驚艷的瓷色。
月光溫和地落在他半張臉上,朦朧而清冷,可阮凝玉還是無端感覺到了細(xì)密的恐懼。
仿佛他擦的不是琴,而是在擦拭著她的白骨。
她深呼吸,平復(fù)心情。
京城時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前世神通廣大的謝首輔無疑是個美人,就連他的手指也是入畫般的賞心悅目。
阮凝玉盯著他,很快冷笑了一聲。
在雨天長途跋涉的馬車上撫琴,唯有他這位謝公子才有這般的閑情雅致。
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便偏過了臉合眼,寧愿忍受著胃部的絞痛,也不肯求這個跟她共處一室的男人。
她蹙著眉,緊咬唇。
不一會兒,調(diào)試著琴弦的男人垂眼淡聲道。
“表姑娘,依你看,何為女德?!?br>
阮凝玉:......
掌管過六宮的皇后,自然對女德爛熟于心,每年她都要嬪妃面前以身作則,表演一下什么叫做賢后。
但是此時她垂下了眼皮。
就在這時,馬車外面?zhèn)鱽砹顺臭[的聲音。
原來是被捆著過來的沈小侯爺不久前見到她上了這輛馬車,便偷跑了出來,此時正在外面叫囂著。
“小爺親眼看到阿凝上了這輛馬車,為什么不讓我上去?!我要跟阿凝同乘!”
“你們憑什么捆小爺?你知道我爹是誰嗎?回去把你們一個個關(guān)進(jìn)大牢!”
“我跟阿凝兩心相悅,那個謝凌憑什么拆散我們?!”
聽到他竟然敢直呼謝凌大名,阮凝玉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她正因男人的問話而汗流浹背,沈景鈺這幾句話讓她沒眼看地偏過了臉。
很快,沈景鈺就被飛過來的蒼山踹了一腳,捂著嘴帶走了。
臨走前阮凝玉都能聽到他震驚又憤怒的“嗚嗚!”聲。
天子腳下,怕是只有謝凌敢這么對寧安侯的寶貝兒子。
沈景鈺被拖走后,謝凌又長指一挑,琴聲猶如鳳凰的嗚咽。
“清閑貞靜,守節(jié)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br>
阮凝玉:......
那咋了,她私奔都私奔了,按照《女誡》的話她是不是得一頭撞死才配當(dāng)個女人?。?!
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回府后謝凌罰她手寫了一千遍《女誡》。
光是一想,阮凝玉就火冒三丈。
“世人皆知《女誡》由前朝班大家所撰,歷朝歷代都讓天下女子記誦作則。《女誡》云,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
她強(qiáng)忍著體寒,抬起頭,不卑不亢地跟他對視,“然我朝,國力強(qiáng)盛,世風(fēng)開放,寡婦再嫁、和離適二夫者大有所在,今朝更是將和離法列入法典?!?br>
“女子當(dāng)行己有恥?天下男兒逛青樓,養(yǎng)外室屢見不鮮,世人對男子縱容,女子略行止不當(dāng)便千夫所指口誅筆伐,自古以來男尊女卑,然過去對,今日便也對么?”
錚的一聲,如同裂帛聲。
謝凌停下?lián)崆俚膭幼?,目光幽沉地注視著她?br>
想到自己在他眼前暴露了鋒芒,阮凝玉心臟一跳。
她平靜地偏過臉,“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是我自甘下賤,不顧謝府勾搭沈小侯爺私奔,回京后如何懲治我都毫無怨言,我也會親自去寧安侯府登門道歉。”
謝凌將雙手垂于膝上,不置一詞。
阮凝玉邊說著,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支撐起了上半身,想要靠近他些跟他對視。
但這樣的大幅動作卻抽干了她的所有體力,啪地一聲,后背貼上車壁時,她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上面。
疼得她差點暈過去。
想來想去,命只有一條,還是珍惜才好。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她強(qiáng)撐著精神。
“表哥,你就給我松綁吧,這次我不會逃跑的?!?br>
聽到她忽然軟下去的嗓音,原本古井無波的謝凌睫羽微動,彈琴的動作也突然停下,而那雙冷淡如縹緲云霧的雙瞳也無起伏地睇了過來。
只見女人柔若無骨地靠在車壁上,卻倔強(qiáng)地抬起頭跟他對視。
她靠在窗邊,春衫被濡得半透。
夜幕深沉,從窗外溜進(jìn)來的晚風(fēng)吹起依偎在她臉頰的一縷青絲,少女見他目光看了過來,立馬露出討巧的笑。
潮濕的烏發(fā),紅的唇,如同清純與妖媚共存的玉芙蓉。
見謝凌不說話,一直用沉冷的眼注視著她,阮凝玉心頭一喜。
下一秒。
他移開目光,繼續(xù)撫琴。
“直至進(jìn)京,我都不會給你松綁。”
男人不溫不火的話猶如冷水,滅了她心里頭的希望。
阮凝玉臉都黑了。
手指無聲地攥緊。
她很少在別人面前示弱,特別是謝凌。
羞恥心刺激著她,她面色都冷淡了,于是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地靠著車廂偏過臉。
上輩子謝氏夫婦的事,令她如鯁在喉,惡心得不行。
阮凝玉轉(zhuǎn)回頭盯了他半晌,卻突然勾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前世許清瑤受寵,與謝凌舉案齊眉,可惜婚姻如此美滿的謝夫人卻有一個多年的心病。那就是十年來她跟謝凌都沒有過一個子嗣,求遍世間名醫(yī)都無法。
為此長安百姓還自發(fā)給她放了一夜的孔明燈為菩薩心腸的謝夫人求子祈福。
阮凝玉沒忍住,不由“嗤”了一聲。
果然,惡有惡報。
她冷笑后,車內(nèi)很快又靜了下來。
阮凝玉在角落里瑟縮著,不發(fā)一言,任由馬車外風(fēng)雨飄蕩。
這時,謝凌的聲音出現(xiàn)在泠泠的雨聲中。
“為何私奔?!?br>
男人聲線淡漠,隔著夜色,一雙冰涼深邃的墨眸毫無征兆地望了過來。
阮凝玉掀起潮濕的睫毛,不受控地顫了顫。
謝凌的這個話題突然將她帶回了好久好久以前,她還是待字閨中的謝家表姑娘的時候......
表姑娘時期,是她最不想回憶的歲月。
阮凝玉合上了眼。
緊接著,謝凌又啟開薄唇,一雙不入世的眼涼到極致,聲音也不帶感情,不解卻又殘忍地脫去了她最后一件“衣服”。
“待你及笄,服從嬸嬸的安排嫁與一位襄州安常守分的當(dāng)?shù)毓偌?,不求多榮華富貴,安然度日,遵從婦德,相夫教子,不好么?”
他的雙目清冷空明,無悲無喜的,可正是這樣的他,身為既得利益者帶著連他都不知道的來自高門大族的優(yōu)越。
本以為時隔多年,她早就不在意了,但她沒想到謝凌的話還是能輕易地在她心上扎出一個洞來。
是啊?他出生名門謝氏,嫡系長孫,今后位列首輔,更是娶到了大明第一才女的許清瑤。
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慕容深權(quán)勢衰落,她后位不保,姜貴妃向她投毒而她在病榻上病入膏肓?xí)r,她托心腹貼身婢女去宮外求見首輔大人一面。
身居高位者,所謂權(quán)利,不過以利益易利益。
當(dāng)時帝位男人唾手可得,最大的對手是當(dāng)時慕容深的叔叔信王。
她舍棄尊嚴(yán),愿以信王謀反一物證,求他在奪位之爭中保她一命,從此歸隱鄉(xiāng)下,終生不再踏入大明宮殿。
當(dāng)時她的婢女跪在謝府門外一天,終于等來了謝大人出行的車駕。
婢女見了,連忙撲了過去。
“求謝大人念在皇后娘娘從前在謝府喚大人為‘長兄’的情分上,救皇后娘娘一命!”
婢女聲淚俱下,連連磕頭,啞音如同喪鐘的哀鳴:“奴婢求求謝大人了,娘娘她…當(dāng)真快撐不過去了!”
男人在馬車上默了半晌。
便吩咐下人。
“夫人喜靜,不可受驚,以后若再有無關(guān)之人擾了夫人清靜,拿你們是問?!?br>
下人應(yīng)諾。
說完,車簾放下。
這輛華貴的謝家馬車就這么踩著朝陽的光影絕塵而去。
“虧你是謝府的表小姐,竟干出勾搭外姓男子的腌臜事!沈小侯爺性子單純,你就如此引誘他去私奔,你這女兒家怎如此不知廉恥?”
下一刻,冰冷刺骨的水便撲面而來。
從頭澆到腳,阮凝玉冷得發(fā)抖,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這是在哪?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臨死之前,寧德皇后將斃的消息不脛而走,舉國歡慶。而她睡在紫檀床上,用世間最稀有名貴的藥材吊著最后一口氣。
沈小侯爺,私奔?
過去那些朝廷言官像她活像見了在世妲己,怒斥她身為皇后卻水性楊花,勾搭佞臣,用女色攬權(quán)。
在他們筆下種種罄竹難書的罪行里,年少同沈小侯爺私奔不過是她最平淡的一筆。
阮凝玉覺得莫名其妙,這不是她出閣前干的混帳事嗎?
將她潑醒的老嬤嬤說完,把水桶往地上一扔,便恭敬地朝著面前的男子行禮。
“謝公子,表小姐我已經(jīng)替您捉到了,接下來全憑公子處置。”
庭院中,傳來了玉石輕擊,泠然似雪的一聲——
“捆上來?!?br>
聽此聲,阮凝玉駭然望去。
她正被惡奴押著,所以只能艱難地抬起頭,只見青石板潮濕,荒敗的院落雜草叢生。
以及,謝凌......
即使離得遠(yuǎn),只窺見一道雪胎梅骨的白衣,她也能感受他身上那股雪巔般的清寒凌冽。
阮凝玉顫了身體。
京城有雙姝。
謝氏望族的表姑娘,以及許御史的幺女許清瑤。
謝家表姑娘傾國傾城,以容色聞名。許清瑤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滿京貴女的模范。
而這世間最優(yōu)秀的兩個兒郎,歸了她們。
一個寵冠六宮的皇后,一個謝夫人。
世人最津津樂談的,就是她們各自的丈夫。
而許清瑤的丈夫,便是眼前這位權(quán)傾天下的謝首輔,謝凌。
她曾親眼見過他手持朱砂筆,波瀾不驚地在生死譜上勾去無數(shù)王孫閣臣的名字。也見過他面對陳侍中死不瞑目的暴斃,也能有雅致地在亭中取雪水煎茶。
這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謝首輔,不知道以高山仰止的外表,掀起了多少腥風(fēng)血雨。
再聯(lián)想起前言,阮凝玉驚得容顏失去血色。
她回想起來了。
永寧二十七年,六月初九,尚是謝府表姑娘的她同沈侯爺?shù)男鹤由蚓扳曀奖迹x京路上被謝家人抓到,兩家震怒,此事轟動很大,滿城皆知,而她名聲掃地。
而她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她當(dāng)時受了家法,半月下不來床,并且被禁足了好些個月。
更重要的是,將她抓回謝府的人,是謝府的嫡長孫,一代首輔,世間最狠厲薄情的男子——
謝凌,字玄機(jī)。
論親疏,她沾親帶故被寄養(yǎng)在謝府,她跟著一眾同齡人喚他長兄。
領(lǐng)她進(jìn)門的老嬤嬤對她耳提面命,謝府的人都是金枝玉葉,但沒有哪個人能比得上長孫謝凌,那可是謝老夫人的命根子,千叮萬囑她平時切勿沖撞到這位貴人。
她垂眼,記下了。
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或是府中家宴方才遇見。她這個二房姨娘院里的表姑娘也只能在后面,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一眼。
她與沈景鈺私奔,是他鐵面無私,尋千里將她捉拿回府,亦是他主持家法,處治她時凜如冷霜,面不改容。
捉拿回府那一日,在宗族祠堂,他為長兄不假人手,每一道狠厲的鞭下手不留余地。
道道皮開肉綻,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刺目鞭痕,艷麗得像是雪地怒放的紅梅。
她在地上全身發(fā)抖,拼命地喘息,遍體紅痕,仇恨地瞪著他,簡直就像一只失控發(fā)狠的野獸。
圣人模樣的謝凌不顧她怨恨的眸,淡淡地道。
“做人,要知仁義禮智,守女德?!?br>
說完,丟下戒尺,漠然離去。
她當(dāng)真是恨極了他。
當(dāng)晚她疼暈了過去,足足半月都下不了床,在閨閣里養(yǎng)傷。
那次家法伺候,讓她對謝凌是又恨又怕。
于是謝凌成了她最怕的人,連夢里都有他的影子,每晚她都要在手里捏著塊手帕才能安心入睡。
后來她遇到了慕容深,成為了寵冠六宮的皇后。她在皇帝的耳邊吹枕邊風(fēng),使絆子潑臟水,殺他的同黨,跟他成為政敵,以報當(dāng)年之仇。
謝凌也從三元及第的士族驕子,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權(quán)傾朝野,也娶了門當(dāng)戶對的妻子。
她跟許清瑤斗了十年。
但偏偏阮凝玉的名聲并不太好,所以人們相比于她這個空有美貌的皇后,更喜歡才學(xué)過人滿腹詩書的許清瑤。
丈夫是冠絕天下的謝郎,兩人皆是高門顯貴,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百姓樂見其成。
更何況謝氏夫婦伉儷情深,情投意合,謝郎愛妻勝過世間萬千男子,據(jù)說謝大人給夫人寫的情詩不下百篇,十年來日日雷打不動晨起為發(fā)妻梳發(fā)挽髻,這樣的神仙眷侶才是老百姓最艷羨的,豈是宮中那位以色侍主的花瓶皇后能比的?
如今她在未央宮斃了,想來這位內(nèi)閣位高權(quán)重寵妻心切的首輔大人,怕是解決了一大心患。
想到種種過往,阮凝玉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難不成,她回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拜見大公子!”
阮凝玉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就被嬤嬤粗魯?shù)赝耙煌?,胳膊摔在地上,磕下了淤青?br>
可她沒有心思想這些,而是抬起了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庭中唯一的男子。
突然起了陣風(fēng),院中草木搖晃中透出凜冽之氣。
男人著一身雪色月袍,風(fēng)聲簌簌,吹動他的白色衣角,而他在庭中遺然獨(dú)立,淵渟岳峙,目光清寒,只是遠(yuǎn)遠(yuǎn)望一眼,她耳邊便仿佛聽到了飛雪呼嘯的凜冽。
阮凝玉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瞳孔緊縮。
不會有假,面前的謝凌容顏玉貴,此時的他身上還沒有位極人臣的危險壓迫感,亦沒有在朝堂上沾染上殺伐的冰冷氣息,他還不是彼時那個權(quán)勢滔天的圣人首輔,也還不是許清瑤的丈夫。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尚有少年朝氣,一身雪色直裰襯得他修竹般長身玉立。
他,還是那個名動京城的謝郎。
這是十年前,二十一歲的謝凌。
而她尚是在謝府寄人籬下的寒門表姑娘。
她......當(dāng)真回到了從前?
謝凌卻是站著,高寒淡薄,不言不語俯視著她。
他一直都知道家里來了位遠(yuǎn)房表妹,生得玉軟花柔,色如海棠。
只見方才還在地上拼死掙扎的女人,被家奴潑了一桶冷水后,便如同被奪走了魂魄似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后面,她身子漸漸動了,沾滿水珠的睫毛睜開,她就這樣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目光驚駭又易碎般地朝他望了過來。
夏日的衣裳本就單薄,她穿的是件淺綠色的薄衫,人被從頭到腳潑了水,如此一來全身便濕透了,輕薄的紗吸著水,透出底下瑩白艷色的肌膚來。
烏發(fā)潮濕地粘在脖頸上,就連朱唇也沾了水珠。
她就像戲本上夜里的水妖,清純妖媚,蠱惑眾生。
十年夫妻,知己莫若夫,前世慕容太子可以說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好的一面,包括她陰暗的,他全都知根知底。
有一次,朝廷重臣送進(jìn)來了個嬪妃,對方貌美年輕,且性格張揚(yáng)不知收斂,看不起她這個皇后的出身,阮凝玉一下便感覺到了不利,剛想派身邊人偷偷下手鏟除時。
誰知被前來未央宮用晚膳的慕容深給猜中了,他當(dāng)時用玉勺享用著燕窩雞絲湯,阮凝玉正在服侍著他用膳,突然間,天子便傳來了一句。
“皇后想除掉孟昭儀?”
驚得阮凝玉被碗里的湯燙到了手腕。
天子面容威嚴(yán)又神秘,阮凝玉難窺其心,便跪了下去。
慕容深卻將她扶了起來,查看著她雪腕上的傷口,差人取了藥膏過來,陰柔的聲音透著不悅:“朕何時說要怪罪于你?”
“朕只是不想臟了你的手,既然你不喜,一個嬪妃而已,今夜便除掉吧?!?br>
皇帝用著最平靜無波的語氣說著最冷漠涼薄的話,阮凝玉驚訝的同時,又被他的冷血而發(fā)懔。
她最感到細(xì)思極恐的是,無論她有什么心思,全都會被身邊的這個枕邊人窺曉得到......
一日夫妻百日恩,慕容深對她的了解已經(jīng)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阮凝玉緊緊盯著這輛太子車駕,而慕容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而就在這時,掛著寧安侯府旗幟的車駕緩緩?fù)T诹酥x府的車隊前。
馬車剛停,阮凝玉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想到自身處境,她戴上帷帽,白紗掩面,出了車廂便要下來。
負(fù)雪卻將劍橫在她的身前,冷眼警告她。
阮凝玉只好掀開車簾一角,遠(yuǎn)遠(yuǎn)望著。
謝家車隊遇到侯府車駕,想到那個前世絕情寡義的男人也在那輛金頂馬車上默默觀望著,阮凝玉的眉心便皺著。
很快便見寧安侯府的馬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人,是府里的管家。
原來是侯爺覺得兒子沈景鈺與人私奔一事丟盡顏面,便派管家來接小侯爺。
陳管家對著謝凌的那輛馬車,遙遙躬身施禮。
“謝公子,奴乃寧安侯府大管家,奉侯爺之命,來接小侯爺回府?!?br>
四周的百姓都安靜了下去。
片刻后,便聽那輛華蓋馬車?yán)飩鱽硪宦暋翱伞薄?br>
很快,阮凝玉前方的蒼山就開始放人。
不一會兒,沈小侯爺便從馬車內(nèi)鉆了出來。
跟背后長了眼睛似的,沈景鈺突然面色極寒地回頭,望的居然還是她這個方向!
那目光晦暗,又深深。
嚇得她趕緊拉著簾子的手縮了回去。
沈景鈺瞥了后方馬車一眼后,便若無其事地回過頭,而后大大咧咧地跳下了那輛高架馬車。
陳管家“哎喲”了一聲。
“小侯爺,當(dāng)心點!”
見到小侯爺出現(xiàn),侯爵府車輿旁一貌美婢女急如風(fēng)火地上前。
霖月將他身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沈景鈺幾日奔波后依舊華服錦衣,這才松了一口氣,“幸好小侯爺沒事,奴婢這幾日可擔(dān)心壞了,夜夜都睡不得個好覺!”
她仿佛看見了遠(yuǎn)處馬車內(nèi)的襦裙一角,伸出手整理著沈景鈺的衣襟,一邊道:“小侯爺身份尊貴,自小被奴婢們和嬤嬤們保護(hù)得極好,老太太也寵愛,以至心性純粹,害得現(xiàn)在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在您身邊露臉,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奴婢就怕有些人居心不良地接近小侯爺您。”
“尤其是別人府里頭那些養(yǎng)著的關(guān)系不知道拐了個多少個彎的落魄親戚,最容易干出沒家教的事,不像正經(jīng)點的書香世家出來的小姐。”
這位大丫鬟的聲音不輕也不重,馬車內(nèi)的阮凝玉剛好也能聽個清晰。
阮凝玉挑了下眉。
霖月說完,抬起眼看向沈景鈺,“小侯爺最近都清瘦了?!?br>
卻不料沈景鈺心事重重,眉眼落了層霜,連她方才說的話都沒聽個一二,便不耐地拂開了她為他整理衣裳的手。
霖月的手微僵,很快便如無其事地笑笑,退到他的身后,又問他餓不餓,剛才過來的時候帶了些府里的點心,問他想要吃什么。
沈景鈺還是一句都聽不進(jìn)去。
這邊終于平安接到了小侯爺,陳管家抬頭,便聽見謝府那輛高貴氣派的馬車上又傳來了一道清冷淡薄的聲音。
“既然小侯爺平安無事,便勞煩管家辛苦送小侯爺回府上。隔日,謝家定登門請罪?!?br>
陳管家忙應(yīng)諾,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帶著小侯爺離開了。
阮凝玉一直在默默觀察著沈景鈺。
她原本以為按沈景鈺心高氣傲的性子,知道了她“腳踏兩條船”的事,說不準(zhǔn)會在這么多人的面前大鬧一場。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沈景鈺出奇的安分,薄唇抿著一條直線,許是舟車勞頓,他神色懨懨的,轉(zhuǎn)身便上了寧安侯府的馬車離開了。
小侯爺為情所傷,興許真的是黑化了。
兩撥人馬分開。
謝府闊氣的車隊繼續(xù)往府第馳驅(qū),阮凝玉觀察到街邊那輛太子的車駕也緩緩?fù)麄兊姆捶较蛐旭?,于是便松了一口氣?br>
她就這樣等待著抵達(dá)謝府。
不曾想,謝家的隊伍前行了沒過多久,京城的中心街便突然傳來了一陣鐵馬的嘶鳴聲,驚得街道旁的百姓尖叫躲避。
這鐵騎般的磅礴氣勢,來勢洶洶,就連在馬車上的阮凝玉都能感受得到。
她剛將頭探出窗。
便見原本乘坐車輿,離開了有半刻鐘的沈小侯爺竟然在后面單人匹馬地追趕上了謝家的車隊!
蹄聲如雷,揚(yáng)沙滾滾。少年鮮衣怒馬,容顏俊美,目光慍怒又帶著濃濃的不甘,最后化成了一抹勢不可擋的堅毅。
像極了前世護(hù)國寺里那個偏執(zhí)的少年。
阮凝玉眼皮猛跳,快速躲回車內(nèi)。
正當(dāng)她凝神屏氣決定裝死時。
隨著一聲清脆的蹄聲,沈小侯爺駕驅(qū)著駿馬,他垂眼,看向身側(cè)垂落緊閉的一道簾子。
“阿凝?!?br>
阮凝玉眼皮猛跳。
坐在車轅上的負(fù)雪唰地抱劍站了起來,冷眼警惕地看著沈景鈺,“沈小侯爺,你要干什么?!”
沈景鈺卻置若罔聞,牽扯著韁繩,悠哉悠哉的,陽光落在他的玉冠上,玩世不恭中又透著股王室的高貴氣息。
他嗤了一聲,“本世子找她,與你何干?”
“你!”負(fù)雪一臉怒容。
而坐在馬車?yán)锏娜钅袷种付伎彀咽峙两o攪爛了。
正值晌午,街上車水馬龍,他是嫌別人看好戲不夠熱鬧么?!
不過,要是沈景鈺行事安分守己,那便不是那個桀驁不馴的小侯爺了。
畢竟前世她當(dāng)上了皇后后有次微服出行,他都敢遣散了她的宮人將她秘密帶入一處私宅里,還有什么事他干不出來的?
這事,也虧得慕容深不知道。
宮廷里皆知皇后娘娘微服出宮尋手帕交小住,殊不知她被關(guān)在城外一處私宅里,一月后她才回宮。
阮凝玉的心沉了下去。
這一世,她一定要斬斷沈景鈺執(zhí)著的愛念。
她得想一些手段。
與此同時車隊停在原地,前方一輛車架也緩緩?fù)A讼聛怼?br>
須臾,一身蜀錦雪松紋青衫的謝凌面容冷淡地從里頭走了出來,古井無波的眼望著馬上的沈景鈺,明明音調(diào)很平,沒什么情緒,卻叫人從骨子里的發(fā)冷。
“沈小侯爺,慎言慎行?!?br>
即使隔著車廂,阮凝玉都能感受到男人那道沒有實質(zhì)的冰冷目光,身體忽然一顫。
心里瞬間就將沈景鈺給罵了千百遍。
謝凌一出現(xiàn),原本喧嘩的街上瞬間便安靜了下去。
然而外面的少年卻是個不怕死的。
沈景鈺仿佛沒有聽見男人警告的話,而是狂放不羈地勾起了唇。
下一秒,阮凝玉身側(cè)的車簾唰地一下就被人挑了起來。
突然灌進(jìn)來的風(fēng)吹起了她眼前的白紗。
映入眼簾的竟是少年的一只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
聲音也硬邦邦的。
“東西?!?br>
“什么東西?”阮凝玉微怔,再往上看,卻是一張冷漠譏誚的臉。
沈景鈺坐在馬上冷漠地睥睨著她,“我送給你的對鐲?!?br>
原來是前幾天她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后,少年暴跳如雷地離開了,忘記了將那副金鑲玉的對鐲拿走。
“等等?!?br>
阮凝玉很快在自己的包袱里扒拉找了出來,而后下了馬車,走到沈景鈺的那匹天子御賜的神駒前,將之親手遞給他,目光平靜坦然,“小侯爺,給你?!?br>
沈景鈺卻沒接,也不說話,而是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眼前的少女并未像京城時下用鳳仙花染指甲。
晌午的陽光一照,柔荑便如同剛剝開的荔枝般,指甲也透著點淡淡的粉,像水蓮的色澤在她的指尖暈開。
就連精致華貴的金鑲玉手鐲,在她的手上也瞬間黯然失色了下去。
阮凝玉見他遲遲不接,便蹙了眉,“沈小侯爺?”
沈景鈺回過了神。
很快便見他厭惡地擰眉,無視般對她嗤之以鼻。
只見他微紅的唇輕扯了一下,便從她手中奪走了對鐲,而后扯了下韁繩,冷漠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揮袂生風(fēng)地離開了。
看都不看她一眼。
見他呼吸她身邊的空氣都覺得厭惡難忍,阮凝玉松了一口氣。
回過頭,她卻咯噔了一下。
只見那一身青衫的謝凌站在車旁,目光似薄雪。
即使隔得有些遠(yuǎn),但阮凝玉就是知道,這道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阮凝玉眼睫顫動,同行的婢女說她這幾日換洗的衣裳未干,所以便讓她換回了離府那日的衣著。
待她再看過去時,那道雪松青衫的身影便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想到他先前說自己不端莊,她咬唇,下意識用手掩了掩自己的衣襟。
阮凝玉突然警鈴大作起來。
她記得前世的謝凌并沒有讓她同乘。
前世這天,謝凌抓到她跟沈景鈺之后,她嚇得臉都白了,而他一句話都沒說,便差人將她丟進(jìn)了后面一輛馬車,而后走的官道,輾轉(zhuǎn)數(shù)天才抵達(dá)大明的京都。
莫非是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導(dǎo)致了后面的變數(shù)?
阮凝玉的心沉了下去。
不管怎么樣,她心里都是十分抵觸跟謝凌同乘一輛馬車的。
她剛想開口拒絕,身后的負(fù)雪卻突然拎起了她后背打好結(jié)的麻繩。
之前尊她是謝府的表姑娘,如今她有辱了百年門風(fēng),猶如過街老鼠,眼下謝家闔府仆人看她都是氣憤的。
眨眼間阮凝玉失重,很快就被負(fù)雪毫無憐惜地丟進(jìn)了男人的馬車上。
負(fù)雪扔完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后,便冷著臉抱著佩劍坐在了外面的車轅上。
阮凝玉摔了個狗啃泥,悶哼了一聲。
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的雪色袍擺和纖塵不染的青靴。
案幾上放著一張古琴。
小紫香爐焚著香,端坐于車內(nèi)的男人垂眼讀著手上的藏本。
而她雙手被捆,完全無法支撐起身體,只能被迫以這樣的姿勢臣服在他的腳邊。
四周寂靜得可怕。
只有頭頂傳來男人翻閱書頁的聲音。
阮凝玉額頭泌出汗,世家大族最注重門風(fēng),而身為謝府長孫的謝凌不僅嚴(yán)于律己,對一眾弟妹也頗為嚴(yán)苛。
也不知他特地把她叫到馬車上,是不是要找個法子狠狠懲治她......
她如臨大敵,大氣不敢喘,如同林中受傷后遇到猛虎想要殊死一搏的困獸。
然而她本來就因私奔躲著謝家人馬逃竄了半天,今日還未曾進(jìn)食,早已前胸貼后背,加上對謝凌的恐懼,害得此刻的她頭暈又目眩。
阮凝玉眼前漸漸出現(xiàn)了虛影。
沒過多久,眼皮竟然墜了下去。
暈過去的阮凝玉怎么也沒想到,她竟然是被餓暈過去的。
大抵是遇到及冠之年的謝凌,嚇得她做了好久的噩夢。
這一夢,便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浮浮沉沉的一生,她這張過于秾艷的容顏,讓她自帶桃花體質(zhì),招蜂引蝶,皇子王公自甘淪為她的裙下臣。
然禍福相生,前世她進(jìn)京看到了京城的繁華,一時被富貴榮華蒙蔽了雙眼。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次見到了謝凌。
進(jìn)府給謝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見到滿屋氣派的貴人,而她一身寒酸衣裳連人家的一只鞋都比不上,不禁窘迫得低著頭,心生怯意。
沒人正眼瞧過她這個表姑娘。
隨著仆婦喜悅的一聲:“大公子回來了!”
前幾日便傳來消息,長孫謝凌會試名列第一。
聞言,屋里的人全都激動了起來。
謝老夫人更是從太師椅上起身。
阮凝玉回過頭,便看見一位錦衣玉帶的男子在門外踩著清輝邁了進(jìn)來。
剛中了春闈會元的謝凌沉穩(wěn)斂目,一身青色云紋圓領(lǐng)袍,霽月光風(fēng),仿佛有凜冽白雪覆蓋在他的眉眼上,如同一把莊重冷艷的寶劍,冒著寒光。
不一會,有女郎向他介紹自己。
那人聞言,淡淡地望了過來,“遠(yuǎn)房表姑娘么......”
她卑微地站在一眾女眷里,如窺神祇般怔在了原地,見他目光投來目光,嚇得垂首盯著鞋面,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種褻瀆。
謝凌只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后面,她跟謝凌的交鋒也越來越多。
有她心比天高,四處沾花惹草,每晚她被太子或世子送回府中,又驚又怯地想繞過園林回到自己的屋舍時,原本夜色幽靜的庭院總會突然發(fā)出泠泠的琴聲,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亭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道玄色身影,謝凌不是在月下彈琴,就是在手持書卷。
又或者是她踢掉了一群桃花,最后成功當(dāng)上了慕容深的皇后,與謝氏一族為敵,她在皇宮里坐著鳳駕,遇到了彼時身居四品中書侍郎的謝凌。
他當(dāng)時站在一群幞頭官員里,跟其他同僚古井無波地向她行禮,多月不見,依舊一身清寒,出淤泥而不染。
她故意抬手,停了鳳駕。
她媚眼絲絲地睇著他,以“儀禮有欠”為由,罰他在宮道上長跪不起。
那年深冬最冷的一天,殘冬臘月里下了大雪,當(dāng)時下早朝,宮道上來來往往皆是朝廷的同僚或政敵,對剛新上任的謝侍郎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但令阮凝玉沒想到的是,謝凌榮辱不驚,垂目跪著,任由薄雪落在他微垂的長睫化成水,凍得唇色發(fā)紫,寬闊脊背仍挺拔不折,儀態(tài)從容,孤高如松。
阮凝玉冷眼看著,好一身不屈不撓的傲骨!
最后跪了兩個時辰的謝凌倒在了宮道上,回到謝府后發(fā)燒不退,據(jù)說還落下了病根。
更有她惡趣味十足,亂點鴛鴦譜,用皇權(quán)強(qiáng)行賜給了他一個妻子。
宮廷牡丹宴,謝凌的堂妹謝妙云不顧尊卑,紅著眼怒罵她亂牽紅線,害了謝凌一生。
她當(dāng)時斜倚在貴妃榻上,笑得花枝亂顫,手撫摸著懷里西域的波斯貓,一雙媚眼看向了下方沉默寡言的謝凌。
“表哥,你可有怨言?”
晴空當(dāng)照,他一身紅色官服,不卑不亢,雪胎梅骨,滿園牡丹春色依然難掩他一身絕世清輝。
謝凌牽著他新婚妻子的手,掀袍下跪。
音色清冷。
“微臣與娘子新婚燕爾,舉案齊眉,不曾有怨言,還要謝皇后娘娘抬愛當(dāng)紅娘,親自牽了這段姻緣。嫡妹年幼,出言不遜,微臣回去定以家法伺候,嚴(yán)加管教,還望娘娘原諒舍妹殿前失儀?!?br>
阮凝玉無視謝妙云通紅的眼,望著他俯首低眉孤靜妥協(xié)的一幕,滿意地笑了。
前世畫面不斷閃過。
然,阮凝玉回想起自己汲汲營營的一生。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錯得荒唐。
她下半生的榮華富貴,竟是被她自己給斷送了!
曾經(jīng)的錯點鴛鴦譜,竟是自己親手給許清瑤送去了她這此生最大的依仗——謝凌!
最后是夜晚里的一聲悶雷將她給驚醒。
閃電劃破天際,而她瞳孔緊縮,臉被天光照得蒼白。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扶了起來,上身無力地靠在車廂上,仍然未松綁。
夜色已深,車內(nèi)點了燭火。
她冒著虛汗,掀起眼皮,看向謝凌。
雪色的衣擺如柔軟月華傾瀉在地毯上,側(cè)臉如刀裁細(xì)琢,美如冠玉,周身浸潤著世家的清冷貴氣,驚世絕俗,不可褻瀆。
他無視窗外的狂風(fēng)驟雨,垂眼撫著琴。
天邊驟然又閃過一道駭目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滿室,冰冷的白光照亮了他微垂的長睫,以及那撫琴的修長手指。
阮凝玉面色蒼白,突然從頭到腳升起了一股惡寒感。
不過三刻,馬車便來到了謝府。
長安謝氏是大明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世家,世代簪纓,祖上都是垂朱拖紫的,謝凌的曾祖父更是配享太廟,余蔭子孫。謝氏各旁支也都發(fā)展得不錯,各有各的榮光。謝氏嫡支在京城里除非是遇到皇親宗室,否則基本不用低頭。
謝家又家風(fēng)極好,雖是官宦世家,但謝家出來的人一般都很清廉。謝氏人才輩出,而這代的嫡長孫謝凌更是百年里最出色的一位,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這樣的世家,最注重家風(fēng)。
以至于,阮凝玉剛下馬車的時候,謝府的門前卻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只有兩座石獅子,朱門上的鉚釘、仙鶴把手以及氣派的門楣可窺見世家底蘊(yùn)。
她不過是府中寄人籬下的表姑娘,又干出了與外姓男子私奔的事,謝家又如何會有人在門口迎接她?
下馬車不久,謝府不遠(yuǎn)處來圍觀的人都議論起來。
不算難聽的,難聽的,更難聽的,不能入耳的,都有。
阮凝玉卻跟沒聽見似的,她而是望著門楣上的匾額,只覺得恍惚,不甚真切。
她只是沒想到,竟會重生再來一次。
前世她一路垂死掙扎,終究還是被抓回了謝府,一路過來,她聽到了太多蜚語污言。
她早已忘記了當(dāng)時為什么會跟謝凌同處一車。
只知道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嚇得魂不附體,竟驚恐萬分地?fù)涞搅四腥说纳砬啊?br>
她一個沒娘家依仗,身份低微的表姑娘能寄住在謝府已是不易,這次私奔被捉弄回去,謝家如此注重名聲,如何能容得下她?她不敢想,不敢想回去之后她會落得個什么下場......
輕則動家法,重則將她打個半死然后丟出謝府......
沒了謝家,她如何在世上生存?
光是一想想,她便嚇得全身發(fā)抖。
以至于她跪在男人的腳邊,竟沒了尊嚴(yán)般不斷卑微地求他,求他在謝家人面前替她說好話。
下跪,磕頭,求饒,甚至無所不用極其......
在當(dāng)時她的觀念里,美貌給她帶來了太多的便利,故而在那般絕望的困境里,她還是下意識地拿自己的皮囊和肉體來交易。
所以,前世在路上她才會瘋了,竟會對謝凌這種人做出這種事!
光是想想當(dāng)時在馬車上她如何膝行,匍匐在他的腳邊,如何褪去衣裳,又如何說一些求長兄憐惜,疼一疼她的話,阮凝玉就太陽穴凸凸跳得發(fā)疼。
所以今后她在宮里每每見到一身紫色朝服的權(quán)臣謝大人,都會氣得將護(hù)甲都給掰斷。
謝凌在身后下車,見到她的身影,便道。
“進(jìn)府先去拾掇一下,半個時辰隨我去祠堂見祖母,以及各房老爺?!?br>
故地重游,恥辱的往事一骨碌地倒出來,阮凝玉想得頭疼。
男人清寒的聲音一出現(xiàn),阮凝玉更是閉上了眼。
不能再回想了,她會氣得發(fā)抖......
于是聽到身后男人下車的聲音后,她便沒什么好語氣:“我知道了?!?br>
說完,竟是連等都沒等,便邁步走了。
“你!”
見她對大公子如此不客氣,負(fù)雪氣得臉都沉了,回頭卻見謝凌面容淡淡,于是竟將要到喉嚨的話給咽了回去。
男人表情紋絲不動,也跟著進(jìn)了府門。
謝家的門子為她開了門,阮凝玉沉心靜氣地走進(jìn)去,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奴仆,竟是沒幾個恭敬地朝她行禮的,看著她的目光也頗為不善。
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樣。
阮凝玉只想回自己的屋里頭好好梳洗一番,洗去路上的風(fēng)塵,好應(yīng)對接下來的修羅場。
不曾想,她剛路過一次園子時,花池子旁便傳了一陣嬌笑。
回過頭,便見園子里坐了兩個打著扇子在嬉戲的少女,正說著閨閣趣事,捂著帕子笑得花枝亂顫。
她們望見了她。
“這不是阮妹妹么?”
阮凝玉的腳步頓住。
穿粉色裙子面容嬌俏的女人是府中三爺謝誠寧的嫡女,謝易墨。
如今謝家居住著兩位遠(yuǎn)房表小姐,而站在謝易墨旁邊,氣質(zhì)幽蘭般的藍(lán)衣女子,便是府里的另一位表姑娘,文菁菁。
雖說兩人同為表姑娘,待遇卻天差地別。
文菁菁性子柔婉,有才情,對府中下人也頗為和善,每天都雷打不動地去安永堂伺候老夫人,文姑娘在老夫人身邊的寵愛程度,幾乎跟謝家嫡女相差無幾。
至于阮凝玉么......
那便是人見人厭。
府中下人更是十分擁護(hù)文姑娘,明里暗里都對這位小家子氣的阮姑娘頗為不喜。
見到她,文菁菁也從石凳上起身,輕盈地對她屈了下膝,“阮妹妹?!?br>
文菁菁溫和道:“瞧我跟易墨姐姐玩得忘了時辰了,今日是凝玉妹妹歸府的日子,本該去門口接妹妹的,都怪我。”
說完,文菁菁竟自責(zé)起來。
謝易墨搖了搖手中團(tuán)扇,卻不屑笑了,“文菁菁,你對她態(tài)度這么好做什么?她年紀(jì)小小便不知廉恥地同沈小侯爺私奔,竟還有臉回謝家!我要是她,便一頭撞死了也絕不辱沒了謝家名聲!這么不要臉的女人,就活該去浸豬籠發(fā)賣到青樓去!”
文菁菁卻緊緊蹙眉,捏著帕子,“易墨姐姐,你別說了......”
“剛剛好,她不是最喜歡勾引男人嗎?府里的公子都被她勾引了個遍,現(xiàn)在竟還妄想攀龍附鳳到沈小侯爺身上去!”
謝易墨說完,眼睛愉悅地瞇了起來,“想來,青樓對于下賤的表妹來說倒是一個好去處?!?br>
阮凝玉冷著臉,沒心情理會這二人。謝凌只給了她半個時辰,她正想徑直穿過庭院時,便聽見角落里傳來了“唔唔”的熟悉聲音。
她掀起眼簾,凌厲地看過來。
只見嘴里塞了塊布,被兩個丫鬟押著跪在地上的春綠見到她回過了頭,更是激動得拼死掙扎。
這下她推開了謝易墨的丫鬟,吐出了嘴里的布,泣聲道:“小姐!”
“春綠?”阮凝玉微怔。
春綠見到了主子,淚流滿面,頓時激動地就想要撲過來:“小姐,一刻鐘前奴婢本來要前去府門接您的!是二小姐在路上見到了奴婢,故意叫丫鬟們攔住,還扇了奴婢好幾個耳光,罵奴婢是小賤人的婢女,所以也是小賤人......”
謝易墨懶洋洋地在桌上研著墨,“阮妹妹別聽這賤奴胡謅,她今日沖撞了我,如此恬不知恥,我替妹妹管教一下丫鬟,妹妹應(yīng)該不會說什么吧?”
“祖母他們不是還在祠堂等妹妹嗎?一路風(fēng)塵仆仆的,快些去梳洗罷,誤了時辰可不好?!?br>
誰知春綠聽完沒忍住,竟崩潰地嚎啕大哭起來:“小姐!她們把奴婢給你準(zhǔn)備的換洗衣裳給剪了!”
“小姐屋里頭的衣服,全都被她們用剪子給攪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