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破家亡的那一天，系統(tǒng)帶著所謂的穿書者替代了我。

可憑什么？

她一個異世來的孤魂，憑什么替代我的人生？話本里的三言兩語，又憑什么定我滿門生死、一國興衰？

1

“皇姐？”

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在我眼前晃啊晃。

“你怎么了？”

我怔怔的轉(zhuǎn)動了下眼球，看著眼前這個精致得不像是真人的小奶娃，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

心臟有股遲來的鈍痛。

——這是陳淵，原主的……不，是我的弟弟。

周圍嬉鬧的人群紛紛回過頭來，個個似曾相識。

“公主？”

聞聲，我機械似的仰起頭。

——是白露，那個被斬首的宮女，我的貼身宮女。

啪！

一朵山茶花陡然掉落在地。

樹上的水滴濺到臉上，恍惚間像極屠城時鮮血四濺、人頭紛紛落地的情形。

嗡——

緊繃的那根神經(jīng)突然就斷了。

我暈了過去。

……

深夜。

燭光搖曳。

值夜的侍女在旁邊打著盹。

我直愣愣盯著屋頂，只要一閉眼，腦海里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那場屠殺的情形，陌生又沉重的悲愴簡直……

令人窒息。

“系統(tǒng)……”

“你說我只是穿書，可為什么我這么難過……就好像這一切本來就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就好像我就是安平公主……”

“我站在城頭上……”

“看到鐵甲軍踏入城中的那一刻，我甚至覺得迎面而來是歷史，不可更改的歷史……千軍萬馬如洪流奔騰，擋在前面的一切都會被粉碎……不可力敵，無法阻擋……”

“陳國覆滅……”

“皇宮里血氣沖天……”

“我的……不對，是她的父皇、母后、皇兄、甚至是侍女，一個個倒在我面前。我害怕、我憤怒、我不甘心……可我只能看著，什么也做不了……我無力回天……”

我低聲自語。

腦袋里一片混沌。

“她父皇最沒志氣，皇兄也沒什么野心。只要隨便嚇唬一下，就會俯首稱臣?！?br>
“可武國偏偏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

“屠城……”

我對著屋頂。

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小說、穿書者、男主、人屠……”

我心里一遍遍念著這些陌生的詞匯，心中仇恨如野草瘋長。

“所以，話本講述的就是所謂男主征戰(zhàn)四方的過往？”

不

故事在他一軍滅六國之后才開始

那時，男主已經(jīng)是威名赫赫的將軍，女主也已經(jīng)是武國權(quán)傾朝野的瘋批長公主。兩人經(jīng)歷種種誤會和磨難，最后終于并肩攜手，共主天下

而原身的弟弟就是男二，背負國仇家恨一心復(fù)仇，卻成為女主養(yǎng)的男寵

強烈的恨意在我心底翻涌、沸騰、炸裂！

憑什么！

他們惡事做盡卻能成為主角！

我陳國皇室一心為民，卻要被屠城滅種！

亡國滅種之恨，落在這所謂的小說里竟不過只是男主豐功偉績中微不足道的一筆背景設(shè)定。

“憑什么？”

憤怒如海嘯洶涌。

我聽見自己的嘴巴發(fā)出了聲音，我聽見了自己幾近癲狂的大笑。

“21世紀……”

“穿書者……”

“你不覺得這太過荒唐了、太過可笑了嗎？”

你……

你是陳笙，安平公主陳笙！

系統(tǒng)聲音慌亂。

這怎么可能！

房中的侍女早被嚇得躲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門外的守夜人員齊齊被驚動。

那一夜。

整個皇宮都在我的大笑中喧鬧起來。

御醫(yī)往來不絕。

宮內(nèi)盛傳——安平公主瘋了，被一朵掉落的山茶花嚇瘋了。

我膽小如鼠的名聲，連同我夜里跟太醫(yī)說的那句“別的花是一瓣一瓣飄落，山茶花卻是整朵從樹上掉下來，像極了人頭落地”飛速流傳。

2

次日一早。

白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我梳頭。

我看著銅鏡中尚且年幼的自己，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現(xiàn)在，我五歲。

陳國還在，我的家人還在，我沒死，白露也沒人頭落地，距離我國破家亡的那場屠殺還有足足11年。

一切都還來得及。

……

我回憶著前世種種。

亂世將至，我此時縱然有心，卻也沒有自負到以為知道了結(jié)局，就能將天下視為掌中物。

也許……

警告！

禁止透露任何關(guān)于系統(tǒng)的消息

禁止將未來之事告知他人

否則將受到懲罰！

“呵！”

我徑直起身。

若是它真能輕易掌控我，便不會在昨夜那般慌亂。

“你能如何罰我？”

系統(tǒng)頓住。

我心中更多幾分篤定。

初見時，正值我身死魂離，它帶著異世之魂出現(xiàn)，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俯瞰人間。

三言兩語便回溯了時空。

一字一句間，仿佛這世間無一人一事能入它眼、動它心。

之后更是將我的神魂擊碎，融進異世之魂。

——美名其曰“融合原主記憶”。

高高在上。

冷酷無情。

直到昨夜我的意識重新掌控對自己身體的主動權(quán)，我忽然興起一個疑問——所謂融合，一定是那個宿主融合我嗎？

3

坤寧宮

“笙兒？”母后小心翼翼的詢問，見我沒什么異常才試探性的覆上我的手，“笙兒可還記得我是誰？”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

“母后，我有話想要同你說?！?br>
父皇警惕的觀察著我的神情，狀若無意的上前拉過我的手，一邊將母后擠走，一邊樂呵呵道：“我們小安平有什么話，不妨也跟父皇說說?！?br>
皇弟想要湊上來。

被父皇有意無意的擋了下來。

我只當沒看到他們的眉眼官司。

“父皇、母后，請屏退左右?！?br>
眾人帶著皇弟退下。

殿中安靜下來。

我這才將自己這兩日來的遭遇細細說了一遍，內(nèi)心做好了被輪番質(zhì)疑的準備——畢竟在昨夜我已經(jīng)被太醫(yī)定性為“失心瘋”。

沒想到……

“武國掃滅八國，一統(tǒng)天下……”

父皇深深嘆了口氣。

“我們陳國果真是沒了，只是沒想到連你母后的娘家也難逃此劫……”

一句話，把我準備好的辯解被堵在了喉嚨里。

父皇一拍大腿。

“要不我們一家人跑吧？跑了之后這仗就不用打了！”

我張了張嘴。

噎得慌。

父皇向來無甚大志，我卻沒想到他能慫得如此……清新脫俗。

“不可?！?br>
母后毫不客氣的回絕了他的提議。

“這天下人人都可以跑，唯獨皇家不能?！?br>
“陳國如今被世家把控，朝堂也是世家說了算。至于這皇位，只要能名正言順，是條狗來坐都行！”

“咳咳……”

父皇一臉尷尬的瞄了我一眼，又看向母后。

“要不提前歸順武國？反正以后陳國遲早要沒，不如提前給他們得了！”

“你能做得了陳國的主？”

父皇：“……”

我：“……”

母后語重心長。

“你做不做皇帝當然無所謂，但只要皇帝不是陳家后人，之后無論誰登上皇位，編了個什么樣的身份，那些世家必然要先滅我們以除后患。即便僥幸逃出國去，一樣會被視為要挾陳國的棋子，到那時才是舉世皆敵！”

母后稍作思忖，便看向了我。

目光凌厲。

“至于你……你如何證明你所說的這些確有其事，而不是你的臆想？你又如何證明你仍是我兒，而不是已被異魂取代？”

4

我心頭升起一絲酸楚。

別說母后不信我。

事實上連我自己也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有沒有可能根本沒有什么滅國之禍？有沒有可能我真如太醫(yī)所說只是得了失心瘋？

早都讓你不要說，你偏不聽

到時候被你母后當做妖孽處死，我看你跟誰哭

系統(tǒng)幸災(zāi)樂禍，也不作什么高人風(fēng)范了。

“我得不到信任，于你有何好處？我被處死，你的任務(wù)可就完成了？”

系統(tǒng)卡住了。

“你若是還想著任務(wù)，不如說點有用的……”

呵呵

你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知道看話本的廢物點心

我似乎聽到了系統(tǒng)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聽好了

它從陳楚兩國的情況，講到周邊他國朝局，再到武國未來將如何一統(tǒng)天下。

我跟著轉(zhuǎn)述。

系統(tǒng)說完，順便做了個總結(jié)。

你們有心偏安一隅，無意逐鹿?？上КF(xiàn)在亂世將至，弱小即為原罪……

我說完抬頭看向母后。

她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高深莫測。

“我兒向來天資聰穎、胸有溝壑，足不出戶便知盡天下事，對朝局政事更是頗有見地。想必即便是臆想，也可做到無懈可擊?！?br>
我：……

系統(tǒng)：……

“至于未來之事，本就尚未發(fā)生，無從考據(jù)?！?br>
“若是將來發(fā)展與你今日所說不同，也可推說是因你今日做了什么或是說了什么，而致事情生變?！?br>
5

我***！你這媽對你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你個廢物點心，什么時候胸有溝壑了，你媽對你的濾鏡得有幾百層厚吧？

系統(tǒng)暴跳如雷。

我心頭一動。

“我好歹生于皇家，又有這樣的母后在身邊，耳濡目染，母后恐是覺得我比常人了解得多些也無甚稀奇?！?br>
我**還就不信了

我能拿不下一個小說里的背景板

記好了，這是肥皂的做法……你們這個世界可沒有

系統(tǒng)不無得意。

我取來筆墨，一字一句的寫下來。

母后拿起紙來瀏覽一遍，無可無不可的放回桌子上。

“此物宮中已然在用?！?br>
**？

什么情況！不對吧？覺醒有這么大影響？不科學(xué)啊！嘶~倒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做肥皂不難……

沒關(guān)系，我還有別的

這是白糖的制作方法……

母后端坐在椅子上，隨意掃了一眼。

“不足為奇?！?br>
這個是精鹽……

“宮中每日皆食。”

這個是玻璃……

“你可抬頭看看殿中的窗戶。”

系統(tǒng)的聲音里已然帶上了火氣。

我還就不信了，古代能有什么好東西

這個是黑火藥的配方……

這個是煉鋼……

這個是水泥……

從早晨到晌午，一頁接著一頁，我的胳膊已然酸得有些拿不住筆，桌上的紙張也累積了厚厚一摞。

母后老神在在的喝著茶吃著點心，甚至連眼皮子都開始懶得抬了。

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系統(tǒng)逐漸陷入了自我懷疑。

不會吧！連水泥都造出來了？該不會連槍炮都有吧？難道這次有其他人破界？

6

坤寧宮見面之后，我就被禁了足。

門外時時有人把守。

我出不去，也沒心思出去。

唯有皇弟時不時來看我。

他仗著自己年齡小，肆無忌憚的裝可憐、耍賴皮，一來就找盡借口賴著不走，而他這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也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

無它。

實在不忍拒絕。

但我也只能給敷衍過去——系統(tǒng)和重生這事，實在不宜讓不足四歲的一個孩子知道。

皇弟又一次氣呼呼的走了。

我松了口氣。

翻出藏起的手稿。

每日大把的空閑時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跟系統(tǒng)說話，盡可能的記錄下一切我覺得可能有用的東西。

系統(tǒng)則在嘗試讓我給母后遞了幾次話之后，被一次次無情的反饋打擊得日漸狂躁。

啊啊啊啊啊

那個破界者破界者是魔鬼嗎？居然連唐詩三百首都抄了

還有你媽！說什么不能自證就關(guān)到死為止

你在她眼里是什么超能兒童??！哪家五歲小孩能知道這么多??！誰家當媽的能這么狠心??！啊啊啊啊……

我**頭發(fā)都快想禿了

我一邊整理著往日寫下的東西，一邊聽著系統(tǒng)的聲音在我腦海里暴躁循環(huán)。

我輕咳一聲。

“天下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總是最好的?！?br>
系統(tǒng)生無可戀。

7

半個月過去。

菜品中的苦澀味消失了。

午后多了些甜點。

洗漱時用上了香皂。

紙張質(zhì)感細膩了些許。

沒有人提，也沒有人問，一切改變都悄無聲息又自然而然。

……

往日我?guī)缀醪桓议]眼，不敢讓自己停下來，甚至不太敢看白露的臉，唯恐現(xiàn)在的美好時光會消逝，唯恐夜里做的噩夢其實不是夢。

直到這些成果一項項出來。

我才稍稍安下心來。

——母后不僅明白了我的用意，還立即付諸了行動，這是個好的開始。

我艱難的品嘗著美食。

——連日來的疼痛和睡眠不足，已經(jīng)讓我的精神和身體都不堪重負。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系統(tǒng)忽然咆哮。

要是我跟你說的那些技術(shù)都有了，那還能叫古代嗎？早都高樓大廈了，還能像現(xiàn)在這么原始嗎？

你們在騙我！

一聲接一聲，震得我腦仁嗡嗡的。

我揉了揉額頭。

只想笑。

“我也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天真。隨口扯了一句謊，你竟然時隔半月才能發(fā)現(xiàn)?！?br>
“久到我都想不出還能問什么了?！?br>
陳！笙！

難得的片刻安寧……

結(jié)束了。

心痛、電擊、視覺屏蔽、抽筋斷骨、死亡威脅……一項項懲罰接踵而至。

我縮成一團。

不受控的跌倒在地。

我隱約聽見白露發(fā)出驚恐又急促的叫喊。

“太醫(yī)——”

“快傳太醫(yī)——”

8

我以為這樣的折磨會持續(xù)很久，久到我不服輸便永遠不會停下來，但恰恰相反，很快系統(tǒng)就停歇了下來——至少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宿主

別放棄

拜托你快融合她，我們再試一次，最后一次

系統(tǒng)的聲音又急又懼。

簡直像要哭出來。

她的魂魄早都碎了，只是勉強附在你的魂魄之上

她現(xiàn)在強撐著不愿被融合的每一天，都如同被千刀萬剮。她所走的每一步路，所說的每一句話，消耗的都是自己生命力

她的意識注定會被一日日消磨，直到徹底湮滅

她撐不了多久

你要是真同情她，就該讓她早點解脫

否則，到時候她一消散，留下一堆爛攤子一了百了?？伤母改钢懒艘磺?，還能容得下一個異類嗎？到時候你怎么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怎么改變結(jié)局？

想想你的爸媽，想想你的未婚夫，他們還在床前一直守著，一直在等你回家！

如果死在這個世界，你讓他們怎么辦！

“對不起……”

我聽到自己的嘴巴吐出三個字，我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不聽使喚的滾滾落下。

“我想活著，我想回家……”

劇痛再度席卷。

尤其是前胸到后背，像是被某種力量生生撕扯開來。

對，就是這樣

融合了她的記憶之后，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如果你心懷歉疚，那就把她的心愿當做你的心愿來完成。大不了任務(wù)完成之后，幫她在這個世界過完余生再走

這樣才是真正對得起她

這樣才是為她好

“放、屁！”

我臉上掛著扭曲的笑。

自虐般一遍遍回想死前的情形，任由仇恨在心中不斷滋生、發(fā)酵，牢牢握住的掌心早已被指甲嵌進肉里。

“你說我不愿被融合的每一天，都如同被千刀萬剮，那你怎么不說是誰將我神魂碾碎的？”

“你說我走的每一步路，說的每一句話，消耗的都是自己生命力，那你怎么不說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你說完不成任務(wù)就會死，那你怎么不說說這任務(wù)是誰布置的？！”

我胸中怒氣激蕩，直到說完才驚覺疼痛有所消減。

是那個宿主……

“宿主，因為你的到來我才能重活一世，這一點我非常感激……但這是我的身體，請你讓我來主導(dǎo)自己的人生。你想回家，我來幫你回家！你的任務(wù)由我來完成?！?br>
不爭則死。

對方可以婦人之仁，我卻不能。

我想活。

宿主消停下來。

陳笙，你想要改變結(jié)局，我跟宿主也是一樣的，我們的目標一致

何必強求呢？

改變結(jié)局一說太過寬泛。

提前將陳國送上末路是改變結(jié)局。

如系統(tǒng)提過的武國長公主那般，殺盡武國所有繼承人后送皇帝上路，自己來一統(tǒng)天下，也是改變結(jié)局，可卻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局。

我不信它。

“如你所言，我們目標一致，而你也只是需要一個人來改變結(jié)局，那這個人為什么不能是我？”

9

砰——

一聲巨響。

“安平！”

門被狠狠地踹開，父皇那有些發(fā)福的身影沖了進來。

后面是凌亂的腳步聲。

太醫(yī)匆忙上前來想要診脈。

我卻揮手阻止，好整以暇的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眼銅鏡里的自己。

面色蒼白扭曲、形容枯槁、眼底遍布血絲，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濕噠噠黏在臉上。

看起來有些恐怖。

我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好。

——因為宿主的偃旗息鼓，那無時無刻縈繞在身上的痛楚，此時已然去了大半。

母后緊張的盯著我。

“是你嗎？笙兒？”

我從大家臉上一一掃過去，看著他們緊張兮兮的面容，不禁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又有眼淚落下。

“是我……”

從系統(tǒng)那兒敲出的技術(shù)，母后已經(jīng)親自驗證過。

從母后的反饋中，我也察覺出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輕易將系統(tǒng)糊弄過去。

再加上此時已跟系統(tǒng)撕破了臉。

我也無需遮掩。

照例讓其余人都退下，只留下父皇母后和皇兄。我開誠布公的提出了自己醞釀了將近半個月的想法。

皇兄目瞪口呆。

他看我的眼神，簡直像是看一個怪物。

父皇和母后卻齊齊沉默了，尤其是父皇，那簡直是一臉的欲言又止。

我心里打了一個突。

10

父皇跟母后對視了一眼，然后沉沉嘆了口氣。

“我跟你母后做過一場夢。”

隨著父皇的敘述，我聽到了一個故事。

在那個故事里，我五歲那年病了一場。

醒來之后就被異魂替代。

那個異魂自稱在夢里見到了仙人，得神仙授法。

香皂、精鹽、白糖、玻璃、火藥……一個個聞所未聞的東西從她手里做了出來，并且很快在陳國大力推廣。

陳國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

一躍成為諸國最富有安樂的國家，成為世界的經(jīng)濟中心。

不僅如此，她還在陳國進行了大量變革，希望打造一個人人吃得飽穿得暖、人人有書讀的世界，希望這世界不再有奴隸，不再有壓迫，不再有無休止的征戰(zhàn)和屠殺。

她想要人人都過上和平安定的生活。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

她經(jīng)常念叨這一點，所以同時，她不顧朝堂反對，征兵征糧，將大量金錢投入軍備，不惜代價籌備出世界上人數(shù)最多、訓(xùn)練精良的一支軍隊。

短短十一年。

無人敢試陳國鋒芒。

她也成為這世上最耀眼的那顆明珠，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將會成為陳國第一位女帝，甚至在不遠的將來會一統(tǒng)天下，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這一切都在萬國博覽會開始的前夜，戛然而止。

烽煙燃起。

武國鐵甲軍馬踏陳國。

陳國前后派出近十倍兵力，卻依舊在鐵甲軍的鐵蹄下四分五裂。

僅僅半個月，就走到了屠城這一步。

那時她站在城頭上。

神情死寂。

她說她誰都救不了，什么也改變不了。

她說，她以為自己會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歷史，可以改變一切，可最終卻活成了笑話。

最后低喃了一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便從城頭上跳了下去。

那么高的城墻……

她卻離奇的毫發(fā)無傷，之后更是提著長槍，獨自一人沖向了鐵甲軍，打出了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氣勢。

后來被鐵甲軍抓住，眼睜睜的看著屠城發(fā)生，最后被刺死于宮中。

至此，陳國滅。

——結(jié)局甚至跟我記憶中的是同一天，同樣是屠城，同一個死法。

一點沒有變。

夢中種種實在離奇，跳樓無傷和一夫當關(guān)更不像是人力所能及，所以父皇當時只認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直到我說出那些瘋言瘋語。

11

“難怪……”

難怪系統(tǒng)會選擇那個人當宿主。

難怪父皇那么容易就信了系統(tǒng)的存在，信了陳國會亡。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近十倍兵力，我們怎么會輸？”

父皇臉上的肌肉都顫動了一下。

“按常理來說，我們的確不可能輸。可我們陳國那時，做什么都不順，做什么都不成?！?br>
“天雷劈了主帥，天火燒了糧草，連軍隊埋伏都能遇上走蛟，境內(nèi)一個月接連遭遇蝗災(zāi)、地震、水災(zāi)……”

“一時人心渙散，流言四起。”

“人人都說安平公主是災(zāi)星降世，而武國才是天命所歸，說我陳國逆天而行必遭天譴。”

“原本的大好局勢頃刻崩塌。”

父皇眼神中透出絕望。

“沒有絲毫道理可言?！?br>
原來覺醒的不只有你，還有你的父皇母后

藏得可真深吶

一個個把我當猴耍，真是好得很

系統(tǒng)咬碎了牙。

我卻心里如同塞了一團棉花，又漲又酸澀，還帶著些無處訴說的不甘和憤怒，哪有心思跟它爭什么長短。

我甚至需要很努力才能將注意力放到它的話上。

“何為覺醒？”

“原來，你們不是第一次來這個世界。”

系統(tǒng)沒說話。

我繼續(xù)追問。

“可我看你的宿主好像并不知曉自己來過?！?br>
“她……你那個宿主，她即便做到這種地步，仍不能改變結(jié)局嗎？”

晚寧

“什么？”

她叫陳晚寧

12

她來自一個比你們這里大概先進兩千年的未來世界

我是一個新手系統(tǒng)，接到任務(wù)后，我必須選一個宿主才能開始執(zhí)行，而這個宿主也將是陪伴我往后余生的人。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找了很久

可能就是眼緣吧，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就是她了

我一眼選中了她，她又一眼選中了你

我問她原因

她說，這個小說幾乎全員惡人，人人視人命如草芥，即便是名義上的言情小說，也無法掩飾背后的勾心斗角、傾軋殺戮、兄弟相殘。只有你們這一家人，像是這黑暗地獄里的一束光，只活在男二記憶里的光。

她說，她想讓這份回憶重新活過來

她想留下這份美好

她想讓這個世界多一點光明，多一點歡樂

她說男二這樣美好的人，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

我腦中念頭轉(zhuǎn)了無數(shù)遍。

“男二是誰？”

“可是我陳國之人？為何說我們一家是他記憶里的光？”

男二就是你弟弟陳淵

他當時在那場屠殺中留了一口氣，被人救了下來

他那張臉，你也知道，長大后美得簡直天怒人怨、慘絕人寰，一看就是小說中標準的重要角色長相，也因為這張臉，他走到哪都被人盯上

后來輾轉(zhuǎn)被賣到了公主府，成了武國長公主的禁裔

他自稱星辭

藏起心中仇恨，扮演著合格的花瓶，意圖伺機顛覆武國、滅殺人屠

他心思縝密、一路步步為營，幾乎都要成功了?？芍S刺的是，他卻對長公主動了心，一時的心慈手軟，讓他不僅在最后關(guān)頭功虧一簣，還成了促進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最后在獄中受盡折磨、尸骨無存

“那……”

我剛想開口，就被打斷。

你先別說

聽我說

系統(tǒng)此時已然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我跟宿主那時俱是雄心壯志，覺得這世上沒什么是我們做不到的

她本就聰明，有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識，再加上有你母后相助，簡直是如虎添翼。一切計劃都進行的極其順利?？申悋€是如期覆滅了，別說你的家人，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在那場屠殺中活下來

我們起初以為是做得不夠

于是不信邪，又重來了兩次，可即便是帶著你父母逃走，結(jié)果還是一樣

問了其他系統(tǒng)之后，我才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一個錯。我們的穿越目標一開始就選錯了，我們試圖改變的根本不是小說的結(jié)局，而是這個小說的背景設(shè)定啊

背景設(shè)定是構(gòu)成這個世界的基本規(guī)則

無法更改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男女主得世界庇佑，無論是刺殺還是交好，都毫無意義。

而作為背景設(shè)定的我們，就是他們的踏腳石

系統(tǒng)沉默下來。

周圍靜得只能聽到呼吸。

“何不多試幾次？試多了總可以摸到一絲機會?！?br>
沒機會了

在我們第三次失敗后，你覺醒了

既然有人覺醒，這就意味這個故事就會結(jié)束循環(huán)，重啟后就是單向進程

你覺醒之后，誕生自己的人格，會反抗，會質(zhì)疑，會爭奪身體的控制權(quán)，開始真正有自己獨立的思考。

你作為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我們是搶也搶不過，騙也騙不了，好話說盡也不同意借用，你打定了主意非要親自上場

只有一次機會了

我怎么敢將這唯一的機會，交給一個沒經(jīng)歷過絲毫風(fēng)雨的溫室花朵

可偏偏晚寧她又……

系統(tǒng)說到這里苦笑一聲。

沒辦法

這個壞人只能我來做了

我刪除了你們兩個的部分記憶，讓她以為自己是第一次遇到我

之后又打碎你的魂魄，想讓她強行融合

可天不遂人愿

三次重來，長達三十三年的朝夕相處，讓她早已本能的將自己當成了陳笙，將你的家人視做自己的家人，即便忘記了過去發(fā)生的一切，可只要看到熟悉的一切，她就已經(jīng)本能的心生絕望

她害怕失敗

害怕將大家一起帶進地獄

我既沒料到她的崩潰

也沒料到你這樣都還能維持意識不滅

像你這樣的情況，我問過好幾個系統(tǒng)，它們都說在自己的記錄中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你是個奇跡。

可能……

我又錯了

這件事如果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那這希望恐怕只能在你身上了

陳笙，拜托你，再創(chuàng)造一次奇跡吧

13

“奇跡……”

我咀嚼著這個詞。

心頭沉重得像是壓了一座大山。

奇跡如果有那么容易發(fā)生，那還叫奇跡嗎？

回想陳晚寧所做的一切，她幾乎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即便我能在這基礎(chǔ)上，再添些邊邊角角，也未必會更好。

——而這些邊邊角角，以跟鐵甲軍對敵時的情況而言，恐怕毫無用處。

這是老天要讓我們死。

規(guī)則要我們死。

我們哪有活路可言。

我把目前面臨的情況，跟父皇、母后和皇兄一說，大家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幾日過去。

我仍沒有想到出路。

卻忽然看開了。

即便我們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但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一切卻都是真真切切的，誰又能說這毫無意義呢？

“何不在有限的歲月里，轟轟烈烈活一場？”

我、系統(tǒng)，還有父皇、母后，聯(lián)手了。

一切攤開來之后，再加上父皇母后的協(xié)助，從系統(tǒng)口中聽到的知識得以被最大化的調(diào)用起來。

個中不甚清楚的細節(jié)，常常在一覺醒來又變得清晰無比。

系統(tǒng)說，那是來自宿主的記憶。

我們在融合。

拋去得失。

我們行事也開始百無禁忌。

“那個沒有戰(zhàn)亂和壓迫、沒有權(quán)貴和奴隸、人人生而平等的世界，我也想看一看。”

14

第一年。

香皂、精鹽、白糖、玻璃，一項項迅速推廣，并通過讓世家入股，將陳國多數(shù)勛貴世家齊齊綁上了戰(zhàn)車，形成強大的利益共同體。

有了世家相助，原本需要多年徐徐圖之的計劃，只用了一年就轟轟烈烈輻射到周邊各國。

為國庫帶來巨額收益。

而這些錢財一部分建立農(nóng)科院，研發(fā)制造新型農(nóng)具，致力于尋找、培育更好的糧食、蔬菜和水果品種。

一部分投資機械工業(yè)的應(yīng)用研究。

一部分開始著手修橋鋪路，建立全國基礎(chǔ)設(shè)施。

……

第二年。

在諸多的補助政策下，陳國幾乎舉國開荒種田。

各地每個月朝廷組織在村鎮(zhèn)進行講座，交流、分享、學(xué)習(xí)農(nóng)科院的新技術(shù)，鼓勵農(nóng)戶進行新型經(jīng)濟作物的嘗試。

效率低下的農(nóng)具被大量淘汰更新。

生產(chǎn)力提升。

擴大種植小麥、水稻。

與此同時，番茄、甘藍、蘿卜、菠菜、黃瓜、茄子、冬瓜、石榴、香蕉、橘子、蘋果等等大量蔬菜水果被發(fā)現(xiàn)并嘗試種植食用。

國庫充盈，資金推動下陳國上下高速運轉(zhuǎn)。

……

第三年。

隨著香皂、精鹽、白糖，這類日常用品徹底進入尋常百姓家，制作或者提煉方式漸漸已不再是秘密。

價格大幅下降。

高額利潤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

各類民間作坊如雨后春筍，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崗位。而由朝廷和世家們聯(lián)合打造的品牌仍以質(zhì)優(yōu)物美價廉，占據(jù)大多數(shù)市場。

緊接著又推出釀酒技術(shù)，對原本的低度酒進行蒸餾提純，借著皇家商號的名頭打入高端酒市場。

而酒精作為消毒手段拿下部分醫(yī)療市場。

水泥也走入民間。

冶煉技術(shù)日趨成熟。

……

第四年。

借由跟世家利益的高度綁定，布局三年之久，終于掌控軍權(quán)。

至此，陳國皇室才真正名副其實。

紅薯、土豆、玉米、辣椒，也陸續(xù)被發(fā)現(xiàn)。

借由農(nóng)科院之手，走入尋常百姓家。

至此，陳國百姓的物質(zhì)生活得到極大的豐富，諸多往日只有權(quán)貴才能消費得起的稀罕物品也變得尋常。

商業(yè)活動空前活躍。

底層百姓不再餓肚子。

廢除人口買賣的政策開始進入計劃。

農(nóng)閑時，免費學(xué)堂在年后開學(xué)的消息傳遍陳國。

陳國百姓，無論年紀、無論身份，有教無類。木工、瓦工、釀造、染布、刺繡、珠算，如此種種皆有涉獵。

……

第五年。

即便國庫有皇商的巨額利益進賬，在一項項的政策推廣、基礎(chǔ)建設(shè)、學(xué)堂和投資的巨額開銷中，也捉襟見肘。

于是皇室發(fā)布國債，向世家借錢。

加速推動基礎(chǔ)建設(shè)。

之后，水力織布機、蒸汽輪船相繼研發(fā)成功，開始投產(chǎn)，機器的誕生開始解放生產(chǎn)力，讓陳國的紡織品遠銷各國，開啟了印鈔機模式。

與此同時，賦稅改革開啟。

一方面降低農(nóng)業(yè)稅收。

另一方面，規(guī)范野蠻生長的商業(yè)行為，規(guī)范商稅，針對跨國商業(yè)收取關(guān)稅。

……

第六年。

高度活躍的商業(yè)活動，滋生出大量的受賄、貪腐、漏稅，掌控實權(quán)之后的陳國皇室第一次展現(xiàn)出其鐵血的一面。

“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

以近乎嚴苛的無情鐵律，實施以法治天下。

一時殺得人頭滾滾。

朝廷邸報順勢推出，血淋淋的反面教材由邸報公布全國。

朝堂人人自危。

陳國皇室早已今非昔比，與朝廷作對的下場就是釘在恥辱柱上，受萬民唾罵。

相應(yīng)的，皇室在民間的威望之高，可謂空前絕后。

……

15

第七年。

我明顯的開始感覺精力不濟。

日復(fù)一日的疼痛折磨下，我也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膽小如鼠陳安平”這個流言中，不知不覺又加了一條暴躁反復(fù)、喜怒無常。

剛過完年。

年僅10歲的皇弟許是看到我被軍中出來的小將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便突發(fā)奇想。

“你說，我去參軍如何？”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在我的前一世，我跟皇弟的關(guān)系就頗有點相看兩厭——他看不上我廢物咸魚、得過且過，我看不慣他招蜂引蝶、紈绔做派。

我們兩個沒少打架。

可惜，小的時候打少了，長大了又打不過。

這一世秉承著打弟弟要趁早的理念，他從小沒少被我拉去演武場光明正大的報私仇。

但他這么些年依舊我行我素。

年僅10歲，人傻錢多的名聲就已經(jīng)流傳到周邊幾國去了。

名聲差得簡直跟我不相上下。

實在不像是有參軍志向的人。

倒是皇兄，這些年下來也養(yǎng)出了些雷厲風(fēng)行的做派，這話要是由皇兄說來反倒可信些。

“怎么？莫非手頭又不寬裕了？”

我故意譏諷他。

讓他去唄

他現(xiàn)在雖然自詡風(fēng)流，花錢如流水，但也沒什么大毛病，不如送去歷練歷練

反正他是男二，劇情沒開始又死不了，隨便折騰，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啦

不知道為什么。

系統(tǒng)對皇弟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心思一轉(zhuǎn)，頓時反應(yīng)過來。于是馬上把這事通知父皇母后，把“皇弟死活要去參軍”這件事情坐實、坐死。

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我們一家人未來會面臨什么，除了皇弟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父皇母后幾乎沒有多加考慮就同意了。

“現(xiàn)在受點苦，將來也許能少受點罪?！?br>
皇弟去參軍這件事，就這么被定了下來。

為他送行的那天，皇弟看我的目光簡直幽怨到能讓我笑出聲來。

皇弟走后，我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忙碌。

——倒也不是完全相同。

給皇弟送行回來的那天，我在城外遇到了一個異邦商隊。

商隊里一個壯漢將一個枯瘦的人影踩在腳下。

極盡羞辱。

周圍幾人也笑得猖狂。

那身影滿臉污血，身上糟蹋的不成樣子，別說樣貌了，就是連男女都看不出，但唯獨那像狼一般的眼神，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理所當然的救了人。

然后做了個身份調(diào)查，得知他是個孤兒，索性也就帶在了身邊，取名圖南。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之意。

……

也是在這一年，一直是作為吞金獸存在的科研院終于達成收支平衡，而且收入正以滾雪球的速度，急速膨脹。

國富民強，風(fēng)頭無兩。

我們終于用七年，走到了宿主最后那次十一年走到的地步，甚至猶有過之。

——除了軍隊。

十倍兵力都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我們也放棄了盲目增加軍費投入，轉(zhuǎn)而投向民生。

……

16

第八年

第九年

第十年

……

一年年過去。

皇弟意外在軍中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僅僅十三歲，單以軍中威望來論，竟完全不下于我、父皇、母后任何一人，實在是讓人震驚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的及笄之禮上，皇弟回京，一身英姿颯爽，不見絲毫紈绔模樣，連母后都忍不住念叨了兩句。

“原是我們耽擱了他。”

……

第十一年

陳國迎來了工業(yè)革命，發(fā)電機、電燈已經(jīng)研發(fā)成功，就差批量化投產(chǎn)了，而很多機器也可以看到雛形。

父皇母后早已是舉世皆知的盛世明君。

皇兄已能獨當一面。

皇弟在軍中亦是風(fēng)頭無兩。

我的精神也到了崩潰的邊緣，越來越難維持清醒。

隨著武國即將入侵的日子越來越近，第一屆萬國博覽會在陳楚兩國邊境重鎮(zhèn)轟轟烈烈的召開了。

陳國無數(shù)商賈名流、青年才俊、各行翹楚，早在兩月前就啟程前往。

皇弟也被派往了那里。

我們沉默的安排著一切，就像在等待一場審判。

……

17

烽煙燃起。

當首次交鋒，訓(xùn)練有素的槍炮營居然離奇迷路，當我們的守軍將領(lǐng)居然被流矢射死，我心中那一絲殘存的僥幸徹底破滅了。

果然……

面對這樣毫無勝算的局面，我們索性撤掉了軍備防守，不再做無謂的犧牲。

民間和朝堂沸反盈天。

“區(qū)區(qū)武國，彈指可滅。我們陳國如今巋然不動，必然是在下一盤大棋?！?br>
我們默許了這個流言在民間傳播。

半個月后。

鐵甲軍兵臨城下。

父皇遙問。

“我陳國今日若是投降，鐵甲軍可否勿傷百姓？”

城下沒有回應(yīng)。

“再加上我陳國君主性命如何？”

城下那人手一揮。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如果不是旁邊守衛(wèi)反應(yīng)快，父皇恐怕要被當場貫穿。

攻城號角響起。

喊殺聲沖破云霄。

三體中有句話，對一個文明的最高敬意就是斬盡殺絕

就算不是因為背景設(shè)定，在兩國交戰(zhàn)中恐怕沒有任何一個國家面對如今的陳國，還敢留下活口

尤其是你，陳笙

雖然你的名聲在民間挺差，但各國高層對你的消息可是門清

這要是在正常的歷史進程中，恐怕對方會先喊兩小時：交出陳安平，饒全城百姓不死！交出陳安平，饒全城百姓不死！

系統(tǒng)嘰嘰喳喳。

我從城頭上退下來。

沒有回應(yīng)。

城中剩余百姓，也早已疏散。

除了少數(shù)將士，已然幾近空城。

諸多有識之士，青年才俊，包括皇弟，在兩個月前就千方百計的找借口讓他們?nèi)チ巳f國博覽會。

那里路途遙遠，怕是武國鐵甲軍入侵的消息都是才收到?jīng)]幾日，快馬加鞭都來不及趕回。縱然想要馳援，也是有心無力。

而陳滅國之后，楚國會為百姓們提供幫助，暫渡此關(guān)。

18

寅時。

宮中只剩下父皇、母后、皇兄和我。

燭光搖曳，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靜待天明，靜待結(jié)局到來。

殿門被轟然撞開。

一個眼窩深陷、灰頭土臉的少年映入眼簾。

我驚愕抬頭。

“圖南？”

他不是早被我支使到皇弟身邊去了嗎？

“你怎么回來了？”

外面重重包圍，他怎么進的城？

圖南抿緊了嘴巴，一聲不吭拉起我就走，全然把往日執(zhí)意恪守的規(guī)矩丟到了九霄云外。

面對我的問話。

他依舊執(zhí)拗的拉著我，惜字如金的吐出三個字。

“跟我走。”

一副我敢不走就直接打暈扛走的架勢。

我們無奈跟在后面，就這么被圖南一路帶著到了皇弟殿中隱藏的地道。通道很長，待我們重見天日時已在城外，天邊也露出魚肚白。

守在外面的是面色陰沉的皇弟。

他背后恭敬站著的，是同我們一家人極為相似的五人。

再后面，是烏壓壓的軍隊。

皇弟盯著我們。

整個人如山岳般站在那里，最吸引人眼球的已不再是那張驚心動魄的臉，而是驚人的氣勢。

冷峻。

沉默。

周圍是令人喘不上氣的壓抑。

“讓軍隊遠離交鋒，讓百姓免于戰(zhàn)火，讓少年意識覺醒，讓科學(xué)的火種保留，讓人人有一技之長，讓所有人心懷希望?！?br>
“給所有人留好后路，然后安然赴死?！?br>
“真完美啊……”

冷峻的語氣中夾著諷刺，像一柄利刃。

不見血，卻生疼。

“可我不甘。”

“我不認?！?br>
皇弟揮手。

他身后的人群烏泱泱進入通道。

“我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家人，不能再失去。我已經(jīng)失去一個姐姐，不能再失去另一個?！?br>
晨曦中。

他的神情像神，又像魔。

原來我們這一家，隱藏最深的人竟是皇弟。

這一天。

城外的鐵甲軍遭遇內(nèi)外夾擊，宛如甕中之鱉。

漂亮的計劃。

可惜……

鐵甲軍仍是勝了，守在宮中扮演我們一家的人也如同小說中描述的那樣，盡數(shù)被屠。

在城外被層層疊疊，嚴密保護的我們……

是噎死的。

——就在攻防戰(zhàn)打響之前。

……

19

靈魂狀態(tài)的我飄在空中。

我看到許多早就被我們轉(zhuǎn)移的百姓偷偷跑了回來，拿著菜刀、斧頭、鐵鍬之類的工具面對鐵甲軍蜂擁而上，如同飛蛾撲火。

我看到百姓一個個倒下。

我看到滿目血色。

我看到上一世的噩夢重現(xiàn)。

我聽到有人吶喊。

“此生無悔入陳國，來世還做陳國人。”

我聽到有人高呼。

“陛下萬歲，陳國萬歲——”

可這些聲音，最后終是歸于虛無……

……

戰(zhàn)爭落下帷幕。

皇弟終是留了一口氣，活了下來。

幾次自殺也以失敗告終。

反抗的百姓被屠戮殆盡，殘余的人躲躲藏藏，或鉆進深山、或逃亡它國。

參加萬國博覽會而得以幸存的有識之士，本可在楚國的安排下安然生活，卻因不愿承認陳國已亡，紛紛舉起反旗。

誓要跟武國不死不休。

武國也始終以鐵血手段，血洗一切反抗勢力。

一個個熱血少年死于鐵甲軍之手。

我甚至開始后悔，痛恨自己為何要讓他們覺醒，為何要將他們教成這也，就算渾渾噩噩的活著也好過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

連年戰(zhàn)亂。

其余諸國也相繼滅亡。

武國一統(tǒng)天下。

至此，我費盡心思保留下來的少年英才十不存一。

科技發(fā)展不進反退，許多資料在戰(zhàn)火中丟失，前沿成果損毀殆盡。

陳國留下的書籍被付之一炬，科學(xué)研究被禁止。

陳國成了禁忌。

陳國之名無人再敢提及。

這個世界回到了書中描述的那樣，在嚴苛暴政的統(tǒng)治下，容不得一絲不同的聲音。

天下少年再無熱血。

20

五年后。

小說劇情正式開始。

一本名為《陳國少年語錄》的書籍在民間悄然流傳。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

沒有人知道這書出自哪里。

沒有人知道一切是怎么開始的。

好像一夜之間，武國就燃起了一場名為“覺醒”的大火，頃刻燎原。

武國，亂了。

一個起義勢力轟轟烈烈的誕生了。

不到半個月時間。

武國統(tǒng)治被掀翻。

鐵甲軍的無敵光環(huán)被打破，鐵甲軍首領(lǐng)被暗殺，曝尸街頭。

聽說，起義軍的首領(lǐng)就是我的皇弟陳淵，而起義軍的高層皆是過去的陳國少年。

聽說，他們聲稱不會復(fù)國。

聽說，起義軍首領(lǐng)曾言，從此世間無陳國。

聽說，一個沒有皇帝的國家誕生了。

聽說，陳國如今雖已不在，但“如陳國少年一般”已成為對當今年輕男女最佳的褒獎。

……

這些都是聽人來我墳前祭奠時說的，至于詳情，我無從考證。

撐了這么多年。

我的意識已走到了盡頭。

那個沒有戰(zhàn)亂和壓迫、沒有權(quán)貴和奴隸、人人生而平等的世界，我終究是不能親眼看到了。

21

后記

不知過去了多久。

朦朧中我剛睜開眼，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又見面了，陳笙?！?br>
一個穿著頗具未來感的少年笑盈盈的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你的專屬系統(tǒng)阿爾法?！?br>
聽聲音像是系統(tǒng)，但模樣我從未見過。

我打量四周。

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玻璃罩中。

父皇母后和皇兄，三人一起站在外面看著我，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著什么。

旁邊站著的是一個身穿制式服裝的男人。

阿爾法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諸天管理局的人，他們復(fù)活了你，幫你重塑了靈魂。作為代價，我們需要為他們工作一年?！?br>
“我們的任務(wù)也完成了?！?br>
“在任務(wù)世界中，每覺醒一人會有額外的100積分獎勵，而我們這次任務(wù)中最終覺醒人數(shù)超過百萬。所以，我們現(xiàn)在發(fā)財了?！?br>
“你的家人，是用積分復(fù)活的?！?br>
“至于你的皇弟，在那個世界過完余生之后將會成為新的系統(tǒng)宿主?！?br>
“陳笙，現(xiàn)在一切都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