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識鏡可以聽到我和系統(tǒng)的對話。
所以他知道我是來攻略他的。
仗著這一點,他毫不猶豫用我代替他心愛的女人嫁到叛軍首領(lǐng)身邊。
即便我是他的妻子。
即使他清楚蕭聞恨不得生啖我血肉。
我等了兩年,宋識鏡終于將我要了回來。
他開始極盡討好我,一遍一遍對我說他最愛的人是我。
可是他不知道,我死了。
死在被關(guān)在羊圈的某一天。
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的不過是系統(tǒng)控制的一具傀儡而已。
1
叛軍首領(lǐng)蕭聞被押送入京那天,我也被關(guān)在一輛舊馬車里一同入京。
正值午日,東大街人來人往。
上官窈的鑾駕就是在這時攔了馬車。
她興高采烈地跳下鑾駕朝我奔過來。
「唐溪姐姐你終于回來?!?br>「你被蕭聞?chuàng)镒叩膬赡昀镂液妥R鏡哥無時無刻不念著你?!?br>我呆愣愣地靠著車壁,不說話,任由她沖過來掀了車簾。
「唐溪?這不是宋相的妻......」
「丞相不是對外稱夫人一直在護國寺祈福嗎?」
「怎么公主殿下說她是被俘了?」
「蕭聞?嘶,那不是反賊......」
「兩年?這身子還清白嗎?」
大街上眾人指指點點的聲音我也恍若未聞。
「?。 ?br>一聲驚呼,上官窈驚訝掩著嘴,不經(jīng)意側(cè)身將我的面容完全露出。
「唐溪姐姐,你、你怎么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眼珠子動了動。
離得過近,我也看清了上官窈眼里得意。
僅過兩年。
我發(fā)色如灰,面容枯燥,憔悴不堪。
而上官窈冰肌雪膚,如月中積雪,依舊是過去那位高高在上、金枝玉葉的公主。
2
「唐溪姐姐,你受苦了?!?br>上官窈掩著嘴,淚珠從眼角墜下,一副極為悲痛的模樣。
只有我知道,她眼尾揚起的每一絲彎弧都寫滿了對敗者的嘲諷與得意。
我冷眼瞧著她做戲。
若不是當年她求著宋識鏡讓我代替她嫁予蕭聞,我又怎會被折磨成如今這副模樣。
當年反賊蕭聞率軍北上,直朝著京城而來。
宋識鏡三夜未眠,茶飯不思,一心想著御敵之策。
為此我豁出性命,潛入敵軍刺殺蕭聞。
可蕭聞作為叛軍首領(lǐng),身邊守備重重,我舍命一擊也只是傷了他左眼。
后來蕭聞兵圍京城,提出用上官窈來換取他退軍百里。
滿朝百官都心動了。
上官窈梨花帶雨地撲到宋識鏡懷里:「識鏡哥哥,我不要嫁給那個亂臣賊子?!?br>那時我站在一旁并不說話。
上官窈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反賊蕭聞是對她一見鐘情的男三,與女主的戲份比宋識鏡還多。
系統(tǒng)說,這只不過是男女主相愛的一個小障礙而已。
上官窈嫁給蕭聞后,他并沒有強迫她,反而一心對她好。
女主與男主,那位中期才出場的少年將軍,就是在蕭聞眼皮子底下相識的。
后來這場假婚止于上官窈盜取了蕭聞的軍事布防圖,聯(lián)合男主里應外合打敗了蕭聞。
我知道未來。
但我無法告訴宋識鏡,只能看著上官窈哭暈在他的懷里。
那時宋識鏡好像忘記了他才是我的夫君,忘記了男女大防。
第二天宋識鏡就代表幼帝答應蕭聞要求。
上官窈出嫁的前一晚,宋識鏡約我月下飲酒。
我赴約了,喝了他遞過來的一杯酒。
昏迷前,只隱隱聽見他一句:
「唐溪,窈兒體弱,只能辛苦你......」
再醒來我就在叛軍軍營里。
我后來才知道。
為了帝王顏面,蕭聞退兵一事被謠傳是丞相宋識鏡孤身前往敵營,怒斥逆賊使其心生懼意,不戰(zhàn)而潰。
這里頭并沒有上官窈的存在。
她的名聲清白都得以保全,依舊喜樂無憂地過著每一天。
不久后傳出丞相之妻唐溪前往護國寺,決意為國祈福兩年。
遠在百里外,我臉上的人皮面具很快被蕭聞撕下來。
他勃然大怒,帶兵襲毀京都。
卻被早有準備的宋識鏡等人聯(lián)合前來救駕的軍侯打回燕洲。
我曾經(jīng)告訴過宋識鏡。
刺殺蕭聞那晚,我面罩被劃破,他看清了我長相。
可我還是被他送到了蕭聞身邊。
于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我在燕州生不如死。
3
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宿主,攻略對象來了。
我呆呆地坐在馬車里,對系統(tǒng)的提醒沒什么反應。
「唐......」
看到我的那一刻,宋識鏡霎時怔在原地,似被我如今的丑樣嚇到。
片刻之間,驚喜、愕然、不可置信、心虛、彷徨的情緒一一躍上他的臉。
「阿溪......他怎么敢的!」
宋識鏡嗓音發(fā)堵,說出的話帶著顫音。
我眼珠子晃了晃,并沒有什么反應。
「我......」
我漠然盯著他。
宋識鏡原本要伸向我的手一頓。
「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看到宋識鏡向我示弱。
他紅了眼角,也第一次忽略了身邊的上官窈,朝我伸出手。
「先回府,阿溪,我?guī)阆然馗脝???br>宋識鏡想來是后悔了。
他將我?guī)Щ亓素┫喔贸院煤鹊仞B(yǎng)著我。
上官窈那日不經(jīng)意說出的話很快傳遍了全京城。
所有人都知道我并沒有在護國寺祈福兩年,而是被叛軍首領(lǐng)俘虜,在燕州被關(guān)了兩年。
「當日讓你代嫁是無奈而為,你也知窈兒體弱,燕州苦寒,她在蕭聞身邊勢必會......」
「阿溪,是我對不起你。」
宋識鏡握緊我雙手。
我試圖掙扎,但沒掙開。
「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可好?你仍是我宋識鏡的妻子,我知道你身子不干凈了,可我不會嫌棄你的?!?br>我還是不說話,呆呆望著他。
后來困意上涌著,我闔上眼前隱約看見宋識鏡陰著臉拂袖而去。
這樣的反應也是符合他。
小皇帝今年才十四,宋識鏡代為把持朝政已有五年之久。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講話時誰敢無視,誰敢冷臉。
4
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二十八年了。
若不是腦海中還有個系統(tǒng),我?guī)缀跻詾楝F(xiàn)代世界不過是南柯一夢。
我出了一場車禍,瀕死前系統(tǒng)綁定我。
它和我做了一場交易。
我靠攻略書中人物幫它賺能量,它送我回現(xiàn)代世界救我一命。
我答應了。
再后來我就轉(zhuǎn)生成了唐府的大小姐。
九歲那年,我靠系統(tǒng)開后門給的武功秘籍練成了宗師。
在游歷江湖時我遇到了正要赴京趕考的宋識鏡。
還有彼時還沒認回公主身份的上官窈。
系統(tǒng)告訴我,兩個世界的流速是不一樣的。
書中世界的一年,就是現(xiàn)代世界的十天。
而我有不得不急著回去的理由。
我的媽媽還躺在醫(yī)院里等我呢。
系統(tǒng)給我的那本書里,野心勃勃的宋識鏡到結(jié)局都只是一位縣令。
我助宋識鏡登頂青云,讓他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以此換他一顆真心。
我同宋識鏡說,我助他成為丞相,條件是他要娶我,愛上我。
宋識鏡答應了。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起于利益,各取所需。
或許是我這只蝴蝶扇得太過分。
我的攻略對象宋識鏡,男配四,竟沒有像書中一樣和女主愈走愈遠。
反而是憑著青梅竹馬的情分一直和女主交往甚密,有力壓原書男主的趨勢。
我從燕州回來的第四天。
趁宋識鏡上朝不在府上,上官窈站在我面前,笑語盈盈,
「我沒想到你還能回來?!?br>「你怎么有臉回來的,我若是你早在被反賊士兵糟蹋前就咬舌自盡了?!?br>我沒說話,依舊安靜地吃著早飯。
她也不惱,只是笑得輕蔑,「破爛貨?!?br>「是我同宋識鏡說讓你代替我的。他起先不同意,不過我一哭他就同意了。」
「你也別怪我,誰叫你這么礙眼,一直黏在他身邊。」
「你在燕州兩年遭遇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br>我一言不發(fā),將筷子伸向不遠處的點心碟里。
「啪?!?br>見我一直不說話,上官窈打飛了我手上的筷子。
我以前從未挨餓過太久。
即便是過去為宋識鏡在云水縣剿匪那會,我與官兵在深山里迷路。
深山老林里霧重潮濕,生不起火,我同眾人一起茹毛飲血,雖然難吃但好歹也沒挨餓。
可被蕭聞俘虜后,我曾被關(guān)進羊圈里餓了整整三天三夜。
胃里空得恨不得吃土。
我難受得想死。
可死了我就真死了,我的媽媽還躺在醫(yī)院里呢。
后來那些人把我當作羊一般,將草料倒進羊圈的槽口。
我吃了。
上官窈似笑非笑地審視著我,「別裝了唐溪,你若識相就應該......」
下一刻我站起身,抓起空碗狠狠砸向上官窈的額頭。
太久沒說過話,我喉嚨里發(fā)出古怪的嘶啞聲。
「好痛!」上官窈捂著額頭驚叫一聲。
「阿窈?」
宋識鏡忽從外頭快步進來,將上官窈護到身后,仔仔細細撫著她微紅的額頭。
「識鏡哥,我沒事?!股瞎亳貉劭粑⒓t地躲開他的手。
她微仰起臉,歉意笑了笑:
「識鏡哥你別怪唐溪姐,我擔心唐溪姐身上有傷,想請個大夫來給她看看。」
「是我不會說話,不知哪句惹了唐溪姐,她才失措砸了我的?!?br>「是這樣嗎?」宋識鏡臉上窺不出喜怒,平淡望向一旁的侍女。
「的確如公主所言?!?br>侍女撲地跪下,惴惴不安地回話:
「公主說請?zhí)t(yī)來為夫人診脈,夫人突然就發(fā)起瘋來拿碗砸向公主。」
宋識鏡看著我,微蹙著眉,
「唐溪,我需要一個解釋?!?br>我沒理他,手抓著點心把嘴塞得滿滿的。
被忽視個徹底,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難看。
「你明知阿窈對我的重要性,卻仍一意孤行地傷害她?!?br>「我原以為兩年過去,你性子會變得溫和良善些,不料還似從前般惡毒。」
「既然如此,你就關(guān)在房里反省兩天。」
反省什么呢?
我不懂。
點心干巴巴的,我吃得很急,噎住嗆了起來。
嗆氣的動作帶起胃部一陣劇痛,我彎腰捂胃劇烈地咳著。
越咳越痛,越痛也越麻木。
宋識鏡越過門檻時步子一頓,未停留,扶著上官窈離開。
5
宋識鏡離開后,院子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些侍女也全離開了。
飯點時也沒有人進來給我送飯。
我把屋里的點心全吃完了,茶水也喝光了。
茶壺里剩的茶渣被我嚼阿嚼吞進肚子里了。
我睡過去,天亮醒來胃空空的很難受。
屋內(nèi)一點吃的都沒有了,我想出門找吃的。
可昨天說謊的那個侍女攔住我了。
「丞相吩咐了,不準夫人出門,要在屋內(nèi)反省兩天?!?br>我愣愣偏了偏頭,沙啞著發(fā)聲,
「我餓了?!?br>「夫人你砸傷了公主殿下,怎么還有心思吃得下飯的。只是餓兩天而已,還望夫人你不要讓丞相難做?!?br>我的胃里頭像灼燒起來一樣,痙攣疼痛。
我想離開這個院子。
如果是以前,我的功夫沒有被宋識鏡廢掉前,我偷溜進皇宮也是輕而易舉。
可現(xiàn)在我沒有武功了,一座小小囚院我都出不去。
不知餓了多久,我暈在院子里。
等意識清明回來,我就看到了宋識鏡。
他的臉占據(jù)我整個視野,我卻首先看到他身后茶桌上的一碟點心。
「阿溪你怎么樣了?」
喉嚨不自覺做著吞咽動作。
我渾身不自覺在發(fā)抖。
太難受了。
以至于我翻身撞開宋識鏡,又摔又爬地朝著茶桌奔去。
「唐溪!」
拿到那碟點心后,我同家豕爭食般狼吞虎咽地將點心一股腦全進嘴。
「嗚......」
我被噎得雙眼翻白,又扭著臉費勁咽下去。
點心殘渣散落地面,我本能趴下伸舌頭把它們舔得一干二凈。
系統(tǒng)提醒我:宿主慢點吃。
吃完抬頭,宋識鏡正怔愣愣地看著我。
6
當天晚上,我發(fā)起了高燒,腦子昏沉。
我隱約間感覺宋識鏡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一直在喊我,「唐溪......」
我不是沒有對宋識鏡動心過。
殿試結(jié)束后,宋識鏡被任命為云水縣縣令。
云水縣臨近西南邊境,乃窮山惡水之地。
為了更快的攻略宋識鏡,我隨他遠赴云水三年,女扮男裝做他護衛(wèi),屢次帶官兵入山剿匪。
剿匪成功后云水縣三年清平,百姓安居樂業(yè)。
三年后他升任贛州知府,我又隨他前往贛州。
他任知府三年,州內(nèi)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又是四年,宋識鏡政績突出,簡在帝心,被任為青州郡守。
我陪了宋識鏡十五年,竭我之力護他平安,借現(xiàn)代知識助他登頂青云。
十五年,他從小小縣令爬到丞相之位,被先帝托孤,代幼帝管理朝政,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十五年的時間里,我忘記我在這個古代里唐家嫡小姐的身份,一心追在他身邊。
系統(tǒng)曾提醒我,「宿主,我們的能量不足以影響這個世界意識?!?br>「所以宿主你不要看宋識鏡只是男四就掉以輕心?!?br>我不敢掉以輕心,我怕失敗,怕回不了家。
總有那么些人過分敏銳,感受不到他人真心時萬萬不會動心。
宋識鏡過分敏銳,我擔心他在感情上亦是如此。
所以我率先放任自己對他動心。
我看他意氣風發(fā),看他深謀遠慮,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我給宋識鏡的好,他通通都接受了。
我以為他也會接受我。
我一開始以為如此。
因為他任贛州知府期間我們成婚了。
我披著紅蓋頭與他對拜那刻,系統(tǒng)告訴我,
宋識鏡的攻略值已經(jīng)達80%了。
80%了。
我想攻略值刷滿到100%那天也不遠了。
可能是他成為丞相那天,也可能是我為他生下孩子那刻,最遠或是我和他一起終老離世的那日。
十五年外任結(jié)束,宋識鏡轉(zhuǎn)為京官。
彼時女主上官窈已被先帝認回,成為金枝玉葉的公主。
一次皇家宴席上,我捕捉到宋識鏡瞧著上官窈出神的一幕。
系統(tǒng)說,這就是劇情的不可抗力,男四還是會喜歡女主的。
不要動心,不要讓自己受傷。
我不認命。
我不信我與宋識鏡十五年相伴的情誼敵不過他與女主幼時青梅竹馬的情誼。
可我后來還是輸了個徹底。
叛軍圍城,反賊蕭聞以交出上官窈為退兵條件。
我喝下宋識鏡親手倒的迷藥,武功被廢,戴上面具被送到蕭聞身邊。
7
病好后宋識鏡送來一只小貓,白白糯糯的,像極了我以前養(yǎng)的一只貓。
可三年前那只貓意外劃傷了上官窈,被宋識鏡扔到荷花池里淹死了。
宋識鏡送來的那只貓看著很小一只。
又小又弱。
聽新來的侍女說它也才斷奶,就被宋識鏡拿來討好我。
「夫人,丞相他這些日子費盡心思的討好你,你怎么能硬著心腸一個笑臉也不給他呢?」
我低下眼繼續(xù)擼著小貓,手指在毛絨間輕撫。
見我沒反應,侍女昂著頭離開,自以為小聲地嫌惡吐槽道。
「跟個啞巴一樣?!?br>我很喜歡那只小貓,時不時都抱著它。
不過小貓并不像我那樣安分,它總是喜歡出去溜達。
戲班子進府唱戲那天。
我坐在戲臺前學著臺上的戲子咿咿呀呀時,宋識鏡突然過來給了我一個巴掌。
「啪!」
宋識鏡眼神陰翳,上來就是質(zhì)問我:「你對窈兒做了什么?」
「惡婦?!?br>「是我把你送到蕭聞身邊的,你要是怨就怨我,窈兒她不知情,你別再為難她了。」
被宋識鏡拖著走時我也沒掙扎,乖乖地任由他把我摔進一間屋里。
我被重重摔在地面上。
上官窈躺在床上,閉著眼撓著通紅起疹的脖子,整個人似窒息般難受。
宋識鏡湊過去,滿眼緊張,「劉大夫,窈兒怎么樣了?」
府醫(yī)微微垂頭,「老朽瞧公主似是起了風疹?!?br>我的侍女云茶此時跪在地上一直磕頭求饒。
「丞相饒命,是夫人讓我收集花粉灑在貍奴身上,再抱著它在公主面前經(jīng)過的。」
「那貍奴可親,公主瞧見時還從我懷中接過抱了好一會兒......」
兩年了,上官窈陷害人的手段一點進步都沒有。
不過她也不需要進步。
她陷害我的手段就算再明顯,宋識鏡都會像瞎子一樣察覺不出來的。
宋識鏡語氣森冷,「把那貍奴抓來?!?br>府上的護衛(wèi)很快把我的貓抓過來。
那只貓我這些天怎么喂它都長不大。
小小的,腿也短短的,不會躲也不會逃。
府醫(yī)拎起貓兒扒拉著毛檢查,片刻后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我。
他斟酌著開口,
「丞相,這只貍奴毛發(fā)里的確沾有花粉?!?br>宋識鏡抿了抿唇,眉眼間的怒氣再也遮不住,
「唐溪,你是知道窈兒不能觸碰花粉的。」
他捏著那只小貓輕易將它扔至侍衛(wèi)腳下,「把這只貍奴處理了。」
「喵~喵!喵!」
小貓凄厲地叫。
我麻木地直視著那雙被霧籠罩的碧綠圓眸,沒有出聲。
三年前我養(yǎng)大的貓被宋識鏡扔下荷花池里時我反抗過。
但那次的結(jié)果是他喚出我為他辛苦培養(yǎng)的暗衛(wèi)將我攔住,在我面前活生生溺死它。
當年的我做不到,如今我更是廢人一個,武功近失,手腳無力。
重臨一次,我以為我不會再難過。
可心臟仍像被抽了一鞭子,痛感迅速蔓延向心房每個角落。
我想告訴宋識鏡,我比躺在床上嚴重過敏的上官窈更難受,更接近死亡。
可我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我已經(jīng)兩年沒說話了,而且我的喉嚨曾經(jīng)差點被蕭聞捏碎。
府醫(yī)對癥下藥,很快讓上官窈安靜下來。
宋識鏡眼神里的焦急緩和下來。
他最后看向跪在地上的云茶,不帶一絲感情地下命令,
「把這個賤婢拖下去打三十大板?!?br>云茶臉色慘白,抬頭只一味地求著我:
「夫人救我......」
我不想知道上官窈給予了她多少東西讓她這樣污蔑我。
我只在意她此刻求饒的聲音。
被拖下去時她發(fā)出的慘叫聲像極了剛剛戲臺子上的聲音。
像,真的太像了。
我下意識看著她笑,嘴巴循著此前記下的戲聲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啊呀媽媽呀,你是個菩薩心腸那大大的好人吶......」
我坐在地上,旁若無人地唱著。
宋識鏡神色莫名地打量著我,原本冰冷的表情裂開一條縫。
不知多久,我嗓子唱得干啞,系統(tǒng)出聲提醒:宿主,該吃飯了。
我一頓,閉嘴呆呆轉(zhuǎn)頭看桌上。
上面沒有擺飯菜。
于是我回頭看著宋識鏡。
我還記得上次很餓的時候,跟他說餓,我就有飯吃了。
于是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我餓了?!?br>8
我回來的第二十天,腦子里忽然響起「?!沟囊宦暋?br>系統(tǒng)說,它的能量補充好了,現(xiàn)在不再是掛機狀態(tài)了。
它說它會一直陪著我的,不要怕。
我當時太困了,聽見系統(tǒng)的聲音后煩躁地甩頭,以至于錯過宋識鏡復雜的眼神。
肚子不餓的時候我會很安靜,安靜地發(fā)呆。
那個時候系統(tǒng)就會給我放歌、講故事。
宋識鏡閑時也會過來陪我,偶爾他像我一樣安靜。
更多數(shù)時間里他和我說了好多話。
他說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在來京的路上遇到山匪,是我從天而降把他救走;
他說揭榜那天,他隨著眾人騎馬游街時我在茶樓窗前對他笑;
他還說他赴任云水縣令那天,身邊孤零零的,只有我策馬與他同行,隨他遠赴云水三年;
他說他忘不掉我們成婚那天,他其實很緊張,手心的汗都把牽巾浸濕了。
他說的話還沒有系統(tǒng)放的歌好聽,聽得我很犯困。
萬壽節(jié)在十月廿三,那天宋識鏡帶我入了宮。
宮里每年需要大臣命婦參加的宴會不少,不過我入宮的次數(shù)不多。
沒被宋識鏡放棄的那幾年,因為宴上會碰到上官窈,他每次都會找各種借口不帶我入宮參宴。
我每次都是通過系統(tǒng)來窺視他與上官窈的交流。
一顰一笑,眼波流轉(zhuǎn)。
次數(shù)多了,我都差點以為是我自己才是小三。
宴會上,宋識鏡牽著我讓我坐他身邊。
席間我能明顯察覺某些帶著諷意的目光。
我歸京那日,上官窈在眾人面前說我被蕭聞?chuàng)镒邇赡辍?br>雖然之后宋識鏡派人去處理,但也終究慢了一步。
這座城里消息靈通的都知道我被蕭聞?chuàng)镒吡恕?br>赴宴前,唯恐我在席間吃相不雅,宋識鏡特意讓我吃飽了飯。
眾人酒過三巡,我繼續(xù)安靜地發(fā)呆,忽然察覺一道目光刻意久久停在我臉上。
我緩緩望回去,看到高座上一身華服,眉眼溫和的太后。
她朝我笑了笑。
我正困惑是否要笑回去時,身后突然傳來內(nèi)侍的尖叫。
「有刺客!保護皇上!」
昏暗的殿外闖進手持利劍的刺客。
宮殿中央的樂師也從樂器里拔出長劍。
我腦子遲鈍許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幾個刺客邊喊著「奸相受死」,邊朝我這邊刺過來。
「阿溪,小心?!?br>宋識鏡反應最快,下意識拉著我的手往一邊跑。
可那些刺客就是來殺宋識鏡的。
他身邊最不安全了。
利刃逼近之際,我甩開他的手。
宋識鏡步子一頓,驚恐向前試圖護住我,「別攔......」
「噗!」
刺客的長劍刺穿宋識鏡的肩膀。
我顧著逃命也沒回頭,直直跑到侍衛(wèi)身后。
「丞相!」
「快來人保護丞相!」
趕來的暗衛(wèi)一劍劃開刺客的脖子,鮮血噴了宋識鏡一臉。
兵荒馬亂,宋識鏡下意識護著上官窈,卻也頓在原地隔著人群死死盯著我。
我抱著頭縮在桌案邊,沒有看見他臉上的驚愕。
「怎么可能呢?」
「阿溪,你怎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