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世的第五年，我成了林青城小有名氣的畫師，只圍著時錦臣轉(zhuǎn)的畫師。

所有人都說我假裝清高，攀附權(quán)貴，是時錦臣上不得臺面的外室，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為姐姐報仇，不僅名聲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1

自從時錦臣的小青梅宋雪靈從山莊回來后，他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來我的畫坊了。

平日里假意逢迎的人，也露出了丑惡的嘴臉。

她們借著買畫的名頭，向我實時傳達時錦臣和宋雪靈的行蹤。

尤其是隔壁畫坊的老板娘，磕著瓜子語氣嘲諷

「時公子包了林青城最好的酒樓給宋小姐接風洗塵，還親自為宋小姐定做了頭面。」

「時公子為博宋小姐一笑，要在西面荒野數(shù)十里種滿桃花?！?br>
「他們不管是相貌，才情，家室都是門當戶對，可不是你這鄉(xiāng)野孤女比得了的?！?br>
「時公子只是拿你尋個樂子，解個悶，你可別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見我絲毫不惱怒，她扔了手中的瓜子。

「呸，清高個什么？爭搶著給人做上不得臺面的外室，哪天宋小姐找上門來，非打殺了你不可?！?br>
我拉住想上前理論的丫鬟佩兒，讓小廝將畫坊關(guān)了門。

至于宋雪靈應(yīng)該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吧，不然不會有人無緣無故找茬，兩次打砸了畫坊。

此次更是提前結(jié)束行程，返回林青城。

只是她應(yīng)該快要親自找上門來了吧。

還真是期待??！

2

暗室中，我按照記憶中的眉眼，一點點描繪姐姐的模樣。

因為我怕哪天我會忘記了她，五年來，只要空閑，我都會為姐姐畫像。

畫像現(xiàn)在已經(jīng)掛滿了暗室。

可我這么想她，她一次也沒來我的夢中。

大概她是怕恐怖的模樣嚇到我吧，眼淚滴落暈染一片。

暗室外細細簌簌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我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水，慌忙從暗室中走出。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時錦臣滿身濕透，站在房中，有幾分狼狽，卻不掩俊朗模樣。

看到我紅腫的眼睛，他顧不得身上的雨水，上前安慰。

「瑩兒，別哭了，我知道這幾天沒來看你，委屈你了?！?br>
「等我安撫好宋雪靈后，一定每天都來看你?！?br>
我笑著應(yīng)好，催促他去換了干凈的衣服。

同時讓佩兒去擋住來尋時錦臣的小廝。

帷帳內(nèi)，一番折騰后，時錦臣沉沉睡去。

我的手不自覺摸上他的脖頸一點點收緊，聽說姐姐的死，時錦臣也有份。

真想現(xiàn)在就殺了他?。?br>
我閉上眼睛，壓下心里的殺意，也咽下涌上來的腥甜。

直到天已經(jīng)大亮時錦臣才突然轉(zhuǎn)醒，一臉懊惱的急匆匆離開。

離得遠了還能聽見小廝焦急的聲音

「宋小姐昨夜突然身子不適，派人來尋公子......」

3

時錦臣走后，我獨自去了畫坊。

五六個宋府的小廝兇神惡煞站在門口，擋住眾人的視線。

圍觀眾人指指點點，看到我來，讓出一條小道。

畫坊里，宋雪靈端坐那兒悠閑撥弄頭上時錦臣親手做的發(fā)簪，半點沒有生病的模樣。

所有畫作已經(jīng)胡亂堆在一邊，丫鬟正將它們一個個丟進火盆里。

「宋小姐，我的畫坊中共有一百一十二幅畫作，按照一百兩一幅，宋小姐打算如何賠付？」

看著火苗明明滅滅，我卻并沒有如宋雪靈預(yù)想的那般生氣。

「哼，果然是假裝清高，只為錢財攀附權(quán)貴的賤人。」

「共計一萬一千二百兩，宋小姐不是打算耍賴吧？」

我并沒有理會她，撥弄柜臺上的算盤，幽幽開口。

畫坊中的畫作，已經(jīng)全部被我換成別處隨意買來的，五十兩銀子百幅，掌柜的還多送了十二幅。

所以我一點也不生氣。

「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丫鬟停下手中的動作，畢竟一百兩一幅，燒了還真的可惜。

「不許停，給我燒，銀子我有的是，只是看你有沒有命拿?！?br>
宋雪靈起身拍了一疊銀票在柜臺，親自將畫作抱著堆放在火盆里。

直到所有畫作全部燒完，宋雪靈才似笑非笑看向我。

4

丫鬟秒懂自己主子的意思，上前狠狠打了我好幾個巴掌，然后禁錮住我的雙手。

腦袋轟鳴，臉頰火辣辣的疼。

「我和錦臣哥哥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過幾天媒人就會上門提親商量婚期，你是聰明人，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的?！?br>
她走到我的身邊，長長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幾年前也有個不識好歹的畫師，我好心請她為我作畫，她卻仗著有幾分姿色妄圖勾引錦臣哥哥?！?br>
頓了一瞬，宋雪靈才滿臉惡毒道「時錦臣為了表態(tài)當場讓小廝挖了她的雙眼，折了她的雙手。」

「本想留她一條賤命，可我又覺得這么活著也是受罪，干脆直接命人將她亂棍打死了。」

「你知道嗎？她死時的叫聲慘極了?！?br>
我心臟一點點緊縮，呼吸不暢堪堪倚著柜臺才站穩(wěn)。

我很想出聲反駁，姐姐心儀司言，不可能勾引時錦臣，可口中再次泛起腥甜。

宋雪靈卻以為我是害怕了，得意大笑道「知道害怕也晚了，我今天就要毀了你這雙手?！?br>
順著宋雪靈的視線，我這才看到火盆下是燒的通紅的烙鐵。

「畫作全沒了，手也廢了，我看你還如何勾引時錦哥哥?！?br>
烙鐵火紅散發(fā)著滾燙的熱氣越來越逼近，宋雪靈笑的瘋狂。

「雪靈，住手。」

一道男聲打斷宋雪靈的動作，隨即奪過她手中的烙鐵。

「大庭廣眾，為了個不重要的人，壞了名聲不值得。況且?guī)滋旌缶褪悄棠痰膲鄢?，見了血不好，等奶奶壽辰后，她隨你處置?！?br>
「我答應(yīng)你，以后心里只有你一人?！箷r錦臣輕聲哄著，擁著不情愿的宋雪靈離開。

看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身影，我再也堅持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隨后失去意識。

5

夢里我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是我的生辰，姐姐被邀請去宋府為宋雪靈畫像。

她說宋府是大戶，畫好了會給十兩銀子的賞錢。

有了銀子，我們就可以請人修繕父母留下的破敗的房屋，也不會挨餓受凍，她還會給我買生辰禮物。

可我沒來由的心里不踏實，偷偷跟著姐姐，可在宋府門口等了一整天也沒有見到她出來。

只深夜看見兩個家丁推著車子從后門走出。

我眼尖的透過燈籠的光，看見車上草席露出的衣角，和早上姐姐離開時穿的一模一樣。

我跌跌撞撞的偷偷跟著他們向西到了一處荒野。

直到他們離開我才顫抖打開裹著的草席，我看見姐姐留著留著兩行血淚，眼窩深陷，雙手也被折斷，滿身是血......

我不知道那夜我是怎么將姐姐埋了的。

只知道回去后，我大病了一場，幸好被未來的姐夫司言發(fā)現(xiàn)，他從藥堂偷拿了些草藥，我才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心口一痛，我痛苦睜開眼睛，就看到司言滿臉擔憂看著我。

旁邊站著眼睛紅腫的佩兒。

「楊瑩，我早就說了，你姐姐的仇我來報，你為什么就是不聽！」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有威望的年輕大夫了，我不想他手上沾了命案。

「姐姐的仇，我想親自報，你知道我本就時日不多，不然死了到地府沒法和姐姐交代?！刮页冻鲆荒ㄎ⑿?，看著眼前的男子。

卻怎么也沒法張口告訴他，今天聽到的姐姐死亡的真相。

時錦臣出了名的對畫作很感興趣，為了有機會接近他，我拖著病體在隱士畫師的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學習的機會。

可我對畫像本就沒有天賦，只得沒日沒夜的練習。

后來咳血被司言發(fā)現(xiàn)，他替我診脈說我憂思過度，加上過度勞累，身體已經(jīng)明顯垮了。

司言苦心鉆研醫(yī)術(shù)，才讓我又茍活了幾年。

可如今恐怕早就已經(jīng)油盡燈枯了吧。

「那藥會縮短你的壽命，你姐姐只希望你好好活著?！?br>
「可我已經(jīng)活不成了，半年和一兩個月有何區(qū)別？」

室內(nèi)寂靜，落針可聞。

許久，司言才從袖中拿出一瓶藥丸，放在我的床邊，惱怒轉(zhuǎn)頭離開，他知道自己勸不住我。

藥丸微苦，入口即化。

迷迷糊糊，再次睡了過去。

身上一重，我慌忙睜開眼睛，人已經(jīng)被時錦臣壓在身下。

「瑩兒，今日好香啊。」

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間，貪婪吮吸。

自是少不了一陣瘋狂。

這次他沒有在小院睡下，穿好衣服后，他站在床邊看著我。

「宋雪靈又和我鬧了，你知道我的地位需要她家的財力，這婚我們肯定是會結(jié)的。所以為了你好，我會給你一筆錢財，你離開林青城，過段時間再說吧。」

「可我舍不得離開你......」我定定看著他，眼淚自然滑落。

「我知道你向來懂分寸的。」

他停了想要上前安慰的動作，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離開。

我抹去淚水，再次拿出司言給我的藥瓶倒出一顆輕輕放入口中。

時錦臣，我以命引你入這場局，你跑不掉的！

6

第二天，去拜祭姐姐的路上，果然看到許多人正在開墾荒野，種植桃樹。

姐姐的墓前，放著一束鮮花和她生前最愛吃的糕點。

我記得這些糕點，以前姐姐給那些富人作畫時，碰到她們高興，就會賞些給姐姐。

姐姐舍不得吃，都會全部帶回來給我吃。

不管下再大的雨，即使衣衫濕透，她懷中的糕點，依舊完好如初。

可我早已經(jīng)弄丟了給我?guī)Ц恻c的人。

「姑娘，時公子要在這十里荒地種上桃花，此墓正好在十里之內(nèi)，姑娘盡快將墓遷走?！?br>
粗獷男子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不遷。」

「姑娘可別不識好歹，桃花開時，此墓晦氣，會影響宋小姐賞玩的心情?！?br>
「給姑娘七天時間乖乖將墓遷了，時公子會給你補償，否則我們動手就真的尸骨無存了?！?br>
我轉(zhuǎn)頭看著高大男子離開，無聲冷笑。

桃花，姐姐生前也很喜歡的。

那我就讓這十里桃花成為姐姐墓前的一道風景。

7

轉(zhuǎn)眼，時老太太的壽辰到了。

為討老太太開心，時錦臣命管家邀請了林青城所有有名的畫師到府上為老太太作畫。

正在我想著怎么弄張請?zhí)麜r，不知道管家有意還是無意竟將請?zhí)菜偷搅宋业漠嫹弧?br>
我讓佩兒替我梳好發(fā)髻，帶上時錦臣親手做的發(fā)簪，去了時府。

時府里，那些先來的畫師已經(jīng)各自找好位置。

看到我來，有些人露出嘲諷目光。

「哎呀，還是我們時公子的魅力大，連自視甚高的楊瑩畫師也能請來?！?br>
「聽說今日老太太壽辰就會宣布時家和宋家的婚期，某些人估計只能當個小小妾室嘍?！?br>
見我不理會他們，他們也覺得無趣，只能收了心思。

宴會開始，高朋滿座。

各位畫師也聚精會神開始描繪壽辰的盛況。

直到宴會尾聲，管家才一一上前收了畫師的畫作，給老夫人呈上。

厚厚的一疊畫作，老夫人越看越開心。

「不知楊瑩畫師是哪位？畫的甚好?！?br>
老太太話一出，不少視線直接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