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窨子中閑聊了一會兒,陳秀玉忙著外出采摘刺嫩芽,先一步離開。
跟著陳秀清一起出來的時候,她跟馬金蘭所說的借口就是出門采摘刺嫩芽,回去的時候,總不能空著背簍。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老想著到地窨子看看呂律。
馬金蘭懷疑她心頭有了呂律,她自己想了半天,也頂多只是覺得呂律這人有意思,而且還是恩人,該去看看。只是有些奇怪,這念頭為什么會越來越強。
采摘到的刺嫩芽,賣相不太好的,留在家里清洗、焯水,再次漂洗后晾干保存,留著自己吃。比較嫩的,則由馬金蘭送到區(qū)上去賣。
收購的價格不高,但能多少有點收入,幫補一下家里的日常開銷,還能有點小積蓄,總是好的。
按照呂律的說法,以后東北的野菜、蘑菇、山果會很出名,收購的商販會越來越多,價格也會越來越高,單憑采野菜、蘑菇和堅果進行售賣,就能把日子過得挺不錯。
聽著呂律講什么改革開放,說什么出口,陳秀玉不懂,但不妨礙她對那種日子的期盼。
滿山遍野的野菜、蘑菇和山果輪換著季節(jié)的來,鋪滿一座座山,真如呂律所說的那樣,那可都是錢。
陳秀玉很難想象,到了那時候會是什么樣的生活,心里大概也就一個字能形容:美。
呂律的話,很多人聽了,恐怕只會認為他是在瞎掰。
因為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那些野菜,只是實在沒得吃的了,才不得已采回來吃的,拿來喂牲口他們都覺得麻煩。
但陳秀玉心里是相信的,因為區(qū)上確實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收購這些野菜,賣到伊春城里或是更遠的城市。
單憑這小小的跡象,或許不能說明什么。
她只是愿意相信,對,是愿意。
對于這個勤快的姑娘來說,真的是準備把采野菜當成撿錢。
所以,她很努力,很有干勁。
陳秀清不能劇烈運動,做不了什么活計,跟著呂律出了地窨子,在火堆邊烤著火,看呂律一個人將一段段樹木搬到地窨子前面來,比量尺寸、彈線、鋸開、掏空做成厚實的蜂桶。
兩人倒也有說有講。
漸漸地,陳秀清也注意到,呂律在忙著手頭活計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往陳秀玉所在的地方看,眼中充滿著關愛,甚至在看不見的時候,將元寶使出去跟著,生怕林子里出現(xiàn)什么狀況。
呂律的暖心舉動,陳秀清并不反感,甚至會在想:自己的妹妹若是真嫁給呂律也不錯。
因為,來這地窨子一趟,加上這些時日的接觸,陳秀清發(fā)現(xiàn)呂律確實和他所認識的哪些大老爺們不一樣,是個挺會過日子的人,而且,為人仗義、大方,會做人,也會做事,方方面面都挺不錯。
但,家里就他一個男丁。
老話常說:長兄如父。
父親沒了,身為兄長,他必須撐起自己的家門。
家里很多事情,還得他來拿主意做決斷。
事關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更是得慎重。
馬金蘭性子弱,但,她那些謹小慎微的擔憂,細細想來,也沒錯,都是該考慮的問題。
所以,在閑聊的時候,陳秀清問了呂律一個問題:“律哥,你以前當知青的時候,具體是那個農(nóng)場啊?”
“我以前呆在完達山那邊的燕窩島分場的副業(yè)隊!”呂律沒作多想,就隨口說了出來。
“完達山啊,距離咱們這里還挺遠,我只是聽過,都沒到過!”
陳秀清嘴上說著,心里卻是暗暗將這農(nóng)場的名字念叨好幾遍,牢牢記在心里。
事情若是真發(fā)展到那么一天,跑一趟農(nóng)場,找人問問,不就知道呂律的來龍去脈了。
“那可是個好地方,我剛到伊春的時候,還碰到了我以前的農(nóng)場領導雷蒙,過來接人到農(nóng)場工作的,想讓我繼續(xù)回農(nóng)場干,但我沒答應,等我安定下來,找個時間,我得回去看看他,他也是對我有恩的人啊?!?br>
提起這些,最讓呂律忘不掉的還是在農(nóng)場的時候,對他照顧有加的雷蒙。
于是,陳秀清心里再次暗暗記下了一個名字:雷蒙。
兩人的話題,更多的時候就圍繞在呂律在農(nóng)場那些年的過往上。
就連呂律現(xiàn)在養(yǎng)成這種整潔有序的生活習慣,也是跟雷蒙學的,他是一個轉業(yè)軍人,跟呂律又是走得比較近的,對他影響不小。
“別急著回去,你這第一次過來,怎么也得留下來吃頓飯?!?br>
一整個下午,呂律也就勉強掏出兩個蜂桶,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準備回地窨子做飯,提前跟陳秀清打招呼。
“好!”
陳秀清想了想,沒有推辭,早從陳秀玉那里聽說了呂律做的東西很好吃,也準備留下來嘗嘗。
見陳秀清答應,呂律顯得很高興,回到地窨子后,專門剔了不少袍子肉,混合棕熊的新鮮脊肉,細細剁成臊子,焯水去了浮沫,撈出后加了各種調(diào)料,又放了豬板油,炒得噴香,再加入采挖來的新鮮薺菜做成餡。
然后呂律和面,用自制的搟面杖搟了面皮,在陳秀清幫忙下,開始包餃子。
陳秀玉背著滿滿一背簍刺嫩芽,領著元寶娘四個回到地窨子,鉆進地窨子一看到兩個大老爺們湊在一起,認真包著餃子的樣子,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她也驚訝于呂律的手巧,竟能包出很多有細細褶皺,像花一樣的餃子,不同于傳統(tǒng)的包法,很是漂亮。反倒是也跟著學的陳秀清,這個土生土長的東北爺們,笨拙得不得了。
一時間,她也來了興趣,洗了手,湊到呂律旁邊,嚷著要學。
陳秀玉想學,呂律自然很樂意教。
只是,看到陳秀玉身上滿是補丁的單薄棉衣,在山上摘刺嫩芽,弄得潮潮的,頭發(fā)上還沾了幾片枯葉,呂律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幫她拿掉。
陳秀玉被嚇了一跳,小聲問:“你……干哈?”
呂律微微愣了下,知道自己的舉動確實有些突兀,但手已經(jīng)伸出,只能訕訕一笑:“你頭發(fā)上有枯葉,我?guī)湍隳玫??!?br>
陳秀玉猶豫了一下,低著頭紅著臉不說話。
在陳秀清有些詫異的目光中,呂律將陳秀玉頭上的枯葉拿掉,然后回身,將土灶的火燒旺,讓地窨子里的溫度更高一些。
事情再次回到包餃子上。
只是,身旁的姑娘,身上散發(fā)出淡淡的少女幽香,不時竄入鼻尖,讓呂律總有些恍惚,時間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前世和陳秀玉初識那會兒。